东西不多,有孩子的爹驾了牛来来送他们。
到了镇子口,远远地便看见一点点的微光,在一片黑暗里开了朵花似的,接着又是一朵,又一朵,走得近了,看见是孩子们手里捏了那舍不得使的白蜡烛,来送江老师和薇薇小老师。
风大,孩子们个个把手扰在蜡烛上,那光摇摇晃晃的,不像花了,像飞舞的蝶。
江淑苇此生再也没有见过她的这些孩子们。
林育森要结婚了。
他早已经不教书了,调到了一所很偏的小学里,分在学校里的总务处,打扫打扫卫生,修修坏了的桌椅板凳,有电灯泡坏了便去换一个,有时中午的时候也帮帮食堂的忙,把蒸好的饭盒用竹筐子装了抬到各班去。
学校非常地小,一共才十来个老师,也不正经上课,孩子们抄抄语录,背背老三篇,一混便是一天,老师们全都灰头土脸,只想着在小孩子的脸色里头讨到一点安稳的日子。
育森做这些事全不在行,除了打扫,没有一样做得灵便,有一回换电炮时还被电打了一下,惹了小孩子们狂笑。
家里也不顺心。
自离婚之后,他妈便一定让他搬回去住。
林育森又回到了当年跟江淑苇一起住过的那间屋子里。
他妈说,屋子是一直齐齐整整地给他留着的,育森搬回去时,看见上一回搬家没有搬走的大衣柜上蒙着旧的格子床单,墙角有点渗水,起了一片霉斑,看上去像一块投在墙上的阴影。
一架床上倒是妈妈给新铺的垫子与条纹的床单,还有一床厚实的棉被。
育森妈说,找个空把搬走的桌子椅子箱子什么的用三轮车拉回来,收拾收拾,还是相当不错的一个屋子,至少齐整的十二个平方,多少人家这样的屋子要挤进一家三代呢。
搬家那天,妈妈执意要跟了去。
育森不擅骑三轮,连拖也把那一挂车子拖得七扭八歪,有一边的轮子也锈住了轴,吱嘎吱嘎地。
育森他妈在车子后头使劲地推着,到下坡时又用力在后头拽住,以免一个不留神车子冲了下去。
等下了坡,育森实在是拉不动了,便把三轮停在路牙子边上喘口气。
育森妈走过来,拿了军用水壶给儿子喝水,自己也一屁股坐在路边喘着。
育森看着他的妈,觉得她这两年的样子变化太大,像是一个陌生的人,细细看去,才会看出原先熟悉的神情,从脸上罩着的那层疲惫不安里头一点点地挣扎着浮上来。
有调皮的小孩子过来在三轮上的椅子上用力地踢,踢得捆绑用的绳子松了,椅子箱子一下子就滑了下来,育森妈跃起来扶住了,自己脚下一打滑,差点没摔倒。
育森过去堪堪连人带东西扶住。
母亲一待站稳,便追了那几个孩子恶骂起来,气急败坏,额角的筋全爆起来,愈加显得瘦且老,法令纹深刻得刻在脸上一样,坠得她整张脸都往下挂。
在这一瞬间,林育森原谅了他的妈。
林育森平时里最觉安稳快活的时候,便是给在乡下的前妻与女儿写信。
信总要好久好久才能到淑苇母女的手里,回信则要更久的时候,拿到手上时,全磨得毛了边,软塌塌的。
吃的点心饼干什么的就更是没法寄。
林育森想了很久才想到法子给母女二人寄一点油去。
淑苇回信说,她们都很好,现在也教上了书,日子好过许多,薇薇依然坚持学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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