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两口儿常日里极少口角,哪里平白会为一把木匙争到这田地?既然大保长跟你们说了这事,那木匙恐怕不是寻常木匙。
齐氏以前跟我说过,王小槐那小猴儿吃饭从来离不得那把木匙。
他们一定是想弄到这木匙,好要挟王小槐,等开了渠,好领那一百八十贯……一百八十贯,上田都能典买二十几亩呢,何况能免掉田税,那更是一大注长久银水……”
姜团听了,心里也一动,但随即又灰了心。
那木匙既然如此要紧,哪里轻易能得?不过,这倒提醒了他,开始动心思去想其他法子。
只是,他遭了刑狱之后,心智似乎愚钝了许多,想了许多天,也没能想出个一二来。
那天清晨,他驾了牛车,去睢水边运了几桶水,拿着长勺,正在田里浇灌。
妻子慌慌忙忙跑了过来,瞅了瞅附近无人,才从怀里掏出一个旧油布卷儿,手都有些抖。
她展开给姜团瞧,里头是一把木匙,乌油油的。
姜团忙拿起来,握在手里沉甸甸的。
他仔细摸瞧了一阵,又凑近嗅了嗅。
木色光润,上头有一些丝缕细纹,隐隐散出一股幽香——是沉香。
姜团家原先有一枚沉香佛坠,家败后,被妻子拿去典了三贯钱。
和那佛坠比,这木匙要沉润许多,显然是上等品。
这沉香唯有南海诸地才产,枯树沉埋水土中几十上百年,树身枯朽,树心与枝节却凝作香脂,沉如金、润如玉、香如蜜,因而极金贵,一星儿便值万钱。
这把木匙雕工又极精细,恐怕至少得值二十贯钱,能换两三头牛或两三亩地。
“你是如何得来的?”
“这几天我一直在留意隔壁那两口儿。
昨天,我见齐嫂匆匆忙忙出门,往西边皇阁村去了。
我猜她一定是去寻王小槐那个厨妇阿秦,阿秦是她远房表妹,雇在王家,每天照管王小槐饭食。
要偷那木匙,自然没人比阿秦更便宜。
齐嫂回来时,藏藏遮遮的,一定是得了那木匙。
今早天才刚亮,我听见隔壁开院门,忙打开门缝偷偷去瞧,是窦好嘴,那走路模样也是藏藏遮遮的。
我不敢从前门出,赶忙绕到后边,从小门出去,远远望着。
窦好嘴走到自家麦田里,蹲下来,扒弄了一阵,才站起来往皇阁村去了。
我等他走远,悄悄寻到他蹲的那田角,寻了半天,见一丛乱草底下土有些新,挖开一瞧,底下埋的果然是这个——”
姜团听了,忙往四周望了望,又看看妻子,心里又慌又怕,却又有些暗喜。
妻子也有些心虚,却清了清嗓,昂了昂头说:“他们是穷惯了的,咱们却原不该受这些苦。
不如把这木匙藏起来,你去见王小槐,逼他答应开渠。”
姜团知道妻子这话并不占理,心里却不愿去论这些,他捏着那把木匙,低头忐忑了一阵,随即说:“好!”
只是这木匙如此贵重,藏在家里,虽说小小一个对象,倒也易藏,可一旦王小槐告了官、带人搜出来,便是偷窃罪了。
若藏在外头,又怕如窦好嘴一般,再被别人偷去。
他们夫妻两个站在田头商议了半晌,决计让儿子赶紧拿到岳丈家寄放。
他们赶忙回到家里,偷偷嘱咐儿子,让他贴身揣好这木匙,立即动身送去外祖家,过几天去接他。
儿子不明原委,愣在那里,两口儿不愿让儿子知晓太多,又怕隔壁听见,只能连哄带唬,把儿子推出了门。
儿子纳纳闷闷走后,他们两口儿惴惴不安,煮了夜饭,却都只吃了几口便再吞不下。
这时,隔壁窦好嘴两口儿忽又争嚷哭闹起来,他们忙侧耳细听,果然是为那木匙。
闹骂声刀子一般飞过来,两口儿又愧又怕,实在听不得,一起躲进卧房,用汗巾子蒙住耳朵,躺在床上等睡。
可天才黑,哪里睡得着,倒捂出一身大汗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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