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确实有些自负……”
萧烛卿垂了眼帘道。
听他这样说,夙婴反而笑了起来。
笑容敛了恣纵的媚意便落得很淡静,一如他眼底那份来不及说出口的柔情,“脂砚,是很善良,也很恋家的吧……或许她并不怕死——但她有家人,是她最珍视的人啊——她无时不刻都记着那份恩,即便委屈自己也要去回报,又怎会舍得让他们被自己牵连?”
他的语气很平静,这样轻柔地说着这样贴心的话,里面是满满的心疼之意,“欺君之罪,株连九族。
朕怎么可以让她以后的生活都在提心吊胆、惶惶不可终日中过下去?”
他摇头,似乎只要想起了那一幕都会觉得惶恐难安,“所以朕一辈子都不会说破。
即便她不愿入宫为后,即便——”
他往萧烛卿看去一眼,“她选择你。”
萧烛卿的身体微微一僵,片刻的沉默后,竟轻轻笑出声来,“陛下可知,七年前,她随父来采池居时,说的第一句话是什么?”
却将话题岔到了不着边际的地方。
而不等对方询问,便又接着道:“她问我:‘我何时才会成仙?何时才能超脱凡尘的七情六欲、喜怒哀乐?’”
他顿了顿,略微加重语气,“并不是……玩笑话。”
夙婴微微皱起眉,语气里不免有些挫败:“她就那么想成仙?”
当个拥有七情六欲,可以尽享欢爱的凡人不好么?如他自己——便是最贪恋红尘,最眷恋情爱的大俗人呵!
“其实——”
萧烛卿敛眸微叹,声音轻浅到像只说给自己听的,“正是因为永远都超脱不了,才会说着那样荒唐的,自欺欺人的话来麻痹自己吧……”
与他自己如出一辙呵!
他在采池居休养生息了这么些年,终究还是——超脱不出一个“情”
字……
闻言,夙婴低眉沉默下来,微凝的眼神分明是在思考着许多从前未曾涉及的问题。
渐渐地,有一种会心的,也曼妙的笑意从他眼底流溢而出,像繁花满枝桠的古藤树,起起落落间开尽春夏的旖旎。
是啊,他怎么忘了——脂砚其实,也是个超脱不了的凡人吧?所以她会喜,会怒,会急,会悲。
甚至会,因此而走火入魔……
他眯起眼睛望天,眸光却因思索得太深入而逐渐变得幽冷。
既然都是凡人——脂砚,又会选择谁?
“朕会问她。”
忽然像是下定了最后的决心般站起来,轻吐一口气,皇帝眼里的笑意竟是出奇的澄明,“放心,朕只问她一次。
她若不肯,朕绝不会强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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