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我……带殿下一起回来吗?”
张铎抬起头,朝灰白色的天际看了一眼,平道:“不必了。”
夏尽之季,席银把岑照葬在了江边。
等她再回到洛阳的时候,已经渐近深秋,铜驼御道边的楸榆郁郁葱葱,像一片永不知散的阴影。
洛阳宫除了她的宫籍,她再也不能和那个虚妄的繁华,和那些“高傲”
的头颅产生关联,但她并没有泯灭于诟病之中。
就像带着她从泥沼里爬出来的张铎一样,在文官时不时的文鞭字敲中,心安理得地享受着和张铎之间的情爱,心安理得地过着自己的生活。
洛阳城的人都知道,皇帝喜欢一个女奴。
那个女奴住在皇帝曾经的居所之中。
皇帝为了她,不曾立后,不曾纳妃。
但他们不明白,这世上女人千万,而人欲如虎口,本该吞咽无度。
可这荒唐的罪孽,却好像永远无法冠到张铎的身上。
残酷与仁义,龌龊与清白,卑微与尊卑。
这些论辩在文史之中,演绎,立定,驳斥,偏倒了千百遍,到最后,就连洛阳城的史官也开始怀疑,不愿轻易落笔了。
**
张平宣的丧讯传回洛阳的那一日。
张铎亲捧丧告,独自入金华殿。
直至黄昏,整个洛阳宫没有一个人敢进去询问。
毕竟就算是皇帝的挣扎和决定,也不是对世人的教化,谁也无法从其中获得从容活下去的启示,他们只能战战兢兢地立在金华殿的外面,伸长了脖子,窥探着徐婉的结局。
黄昏时,席银一个人站在铜驼道上等待张铎的车马。
她穿着青灰色的袖衫,银簪束发,像一弯不实的影子。
不知道为什么,她在淡淡的秋风里,闻到了和三年前,那个春雪之夜相同的血腥气。
赶车的人仍然是江凌,而那拉车的马也像认识她一般,在她的面前垂下头,鼻孔里呼出了一大片潮气,席银伸手摸了摸那马的头,它就温柔地凑了过来,轻轻地蹭着她的脸。
“上来吧。”
车内的人这么说了一句。
席银撑着江凌的手臂,登上车辕。
车帘一揭开,她就明白了,那一阵血腥味来自何处。
他坐在车内,身上披着一件玄袍,而玄袍里却没有着禅衣,隐约露着一片伤痕刺眼的皮肤。
伤口并不深,看起来也毫无章法,不是宫人施的刑法,单单承载着另一个女人,身为母亲的痛苦和绝望。
席银什么都没有说,伸手将张铎轻轻地拥入怀中。
张铎闭着眼睛,笑道:“怎么了。”
席银摇了摇头,反问他,“疼吗?”
“不痛。”
他说完这句话,任由自己的身子松弛下来,靠在席银怀中。
“你怎么知道,我会来找你。”
席银捏着他的耳朵,轻声应道:“我不知道,我只是很想见你,很想……”
她低下头,看着他因痛苦而拧缠在一起的眉头。
“很想这样抱你一会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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