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章
三层楼的教学楼是这个小山村唯一一栋洋房子,学校前的那一小片空地既是孩子们的活动场地,每到秋天又成为村民们的晒谷场。
傅然跟村长家的关系最好,每年来此都会在村长家住,今年带了甜甜来,再住村长家大有不便,校长便安排他们住学校的教师楼。
说是楼,不过一排平房罢了,学校的老师本就少,入住的没几间。
宿舍的卫生前一天就打扫过了,随着老校长打开房间门的一瞬间,一缕红彤的夕阳斜射入内,伴随着吱嘎声和小小的尘埃在光里热闹的飞舞,冯甜甜看清了屋里的陈设,一张木桌和一张木床以及一个小小的衣柜便是全部的家当,空间不大,足够温馨。
冯甜甜走了一个来回,点点头:“挺好的。”
老校长憨厚,听冯甜甜说好,高兴无法用语言来表达,只不住点头,这样的真诚和朴实很少见了,落日的余晖温柔地拂在那灰白色的头发和一脸的褶子上,冯甜甜安静地回望过来,只一刹那,鼻子一酸,心里某处最柔软的地方轻轻勾起。
她习惯了城市的快节奏,习惯了名利场上的虚伪和狡诈,而在这一瞬间,仿佛触碰到了人性最善良淳朴的一面,不为利益不为欲念,只是听到她淡淡地一个“好”
字就能高兴成这样,这世界上真有这样简单纯粹的人?
老校长离开之前,特意领他们去看了厕所和洗浴室,这一带很闭塞,农村人对洗澡和卫生也不注重,即便这样也知道从城里来的人最注重这些,特意把一个空房间腾出来当浴室,仍然简陋,但这已是最高的礼遇了。
男人洗澡还简单一点,一大桶冷水稍掺点热水就过去了,冯甜甜受不了冷水洗澡,学校没有开水房,用电浪费,只能一壶一壶地烧,好在学校还有另外一个女老师每天傍晚都要烧热水洗澡,冯甜甜便从她那儿提两壶过来洗,时间久了和那个女老师熟悉了,两个人边等开水边坐在台阶上聊天。
女老师是一个老教师,姓华,过完年就得退休,年轻那会儿来这里支教,目的很明确借支教镀金,回去升职,可是来了以后便舍不得走了,就这样年复一年地在这片土地上辛勤播种。
在回忆起当年,老人嘴角含笑,是看尽岁月风尘的淡然和从容:“现在比那时好太多了,屋子都是泥土做的,窗户呢也都纸糊的,尤其是刮风下雨,那可倒霉了,我记得有一回我正上课呢,头顶飞下来一大块泥石,当场就把我砸晕咯。
刚来那会儿,我整天想着这里苦想着早点回去,总是哭,来这里支教的人也是来一拨走一拨,没有人认真教书,都把这儿当跳板了,孩子们啊更苦,常常课上着上着就被家里叫去忙农去了,也有上到一半不上了,辍学回去抱人的,我记得有一个女孩子,现在应该上大学了,就是被我和另外一个老师说服她妈回来读书的,东西没少给,塞了不少钱,做妈的才同意,那可真是颗读书的好苗子咯,不读书太可惜了,现在她有时候空了还回来看我呢。”
冯甜甜看到老人脸上欣慰的笑容,如果放在这之前她很难理解老人的这些行为,一个人该无私到什么程度才能放弃所有个人利益,只为成全那些和她毫无关系的人,但是现在,此时此景,冯甜甜好像有点懂了,好像能慢慢理解了。
这世界上也许真的存在这么一些人吧。
正因为有了这些人,这个世界还不至于全然冷漠,那一丝丝温暖,哪怕只有一丝一丝,也足够慰藉人心的了。
她忽然对老人的故事感到兴趣。
“后来呢?是什么改变您的想法,决定留在这里不走了?”
然后老人讲了一个故事。
她支教期结束,准备回去,但是怕孩子们太伤心,没有告诉他们真相,对他们撒了一个美丽的谎言:她回去结婚,结完婚就会回来。
孩子们都相信了,临走那天,所有孩子都带来了自己家里最好的东西,有的是一篮鸡蛋,也有的是母亲做的桂花糕,板栗、茶叶、水果……一篮又一篮,挤满了来接她的小车,孩子们追着车子,一直追到山下,都不肯离开,她坐在车上,从窗户里探出头去朝他们挥别,大喊着不要再送了。
他们送了她一路,她的眼泪也流了一路。
直到那个时候,她才发现她和孩子们已经产生了深厚的感情,她舍不下他们了。
老人告诉冯甜甜:“我记得临走前有一个女孩子拉着我的手边哭边手说,华老师,老师们都走了,我妈妈说只有你最好,愿意一直教我们,我一辈子都不会忘记你的,这是我和妈妈一大早上山摘的,可新鲜着呢!
孩子们的世界很小很小,小到可能只有那么几个人,而我们大人要考虑到东西太多盘算的也太多,我回家躺了两天,脑子里一直盘旋着她的话,也就是那两天我把我一辈子的事儿给决定了,没过一个星期我就又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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