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沐浴过后,阿寄披着外衣,小心翼翼地从浴房里走出来。
昏黄的灯火下看去,顾拾的卧房并未添多少陈设,只在床头床下凌乱地堆放了一些书卷,顾拾正整理着,见她站在帘外,抱着书卷直起身来,皱眉四顾:“张迎说了要铺床的,却不知跑哪儿去了。”
她的手指攥紧了纱帘,一双眸子里仿佛还盛着浴房中的水汽,盈盈地望过来,倒教他痴怔了怔。
“你先坐一会儿——躺着也行。”
他转个身将书卷都摞在案上,“我取巾子来给你敷一敷脸。”
他今夜很有些奇怪。
他始终没有笑。
阿寄慢慢走进来,坐在床边的矮几边,他出去打了一盆热水回来,也在她身边坐下,卷起袖子拧了拧毛巾,然后动作轻柔地给她敷在受伤的左脸颊上。
左脸微微发烫,阿寄呆呆地看着他。
他何时竟会这样照顾人?不过是两个月不见,他好像就变了太多了。
“是我疏忽了。”
顾拾忽然道,目光落在她的脸上,并不与她的眼神对视,“我不该冷落了你。
这宅子里眼线那么多,陛下随时都会知道。
他是想用你来拴住我的吧?”
她不知该点头还是摇头。
她只是带了一道伤回来,他便一眼看穿了今晚皇帝召她的缘由。
听这样的少年说话,哪怕她是个哑巴,她也不由得有些累的。
顾拾仔仔细细地为她热敷着脸上的红痕,漫漫然地道:“上回是我不好,我不该同你置气。
我早已知道你同柳将军有故,柳将军也帮过我的忙……是我不好,我对着你时,总是……总是太任性了。”
她仓皇地抬头看他,他却伸手拥她入怀。
她皱了皱眉,心底仿佛有些恐慌细密地渗漏出来。
天色渐次地明亮了。
从那高墙上漏下一点点冷色的日光,滑落到窗棂间,折射出微漠的色彩。
她湿漉漉的长发沾湿了他的衣襟,他也全未在意,只慢慢地道:“你好好睡一觉吧。”
少年的身躯明明很瘦,拥着她的双臂却有着不容置喙的力量。
她依偎向他的胸膛,隔着湿润的衣料听见他的心跳声,一下、一下,充斥了她的耳膜……
她默默地将手指抓紧了他的衣衽。
他似乎是笑了,笑声清越,连带着胸膛也微微地震动。
便在这样温柔的笑声里,睡意渐渐地催了过来,她闭上了眼睛。
“阿寄,我向你保证。”
他在她耳边轻轻地道,声音带起微弱的气流,像是黎明前的梦呓,“这样的日子,不会再继续下去了。”
而她已渐入梦乡,或许只会把这句仿若誓言的话当做梦中的回响吧。
见阿寄睡得熟了,他将她打横抱起,小心地放在床上,又给她掖好了被角。
天已大亮了,他将床帘拉上,扑朔的阴影里少女蜷缩在床的一角,脸颊上的红痕消退了些许,却仍然触目惊心。
顾拾看了她半晌,转身走到了书案边。
他从厚厚一沓字纸中抽出一张来,狼毫饱蘸了墨,临落笔时,手却停住了。
直到一滴豆大的墨汁落在纸上,他才忽然惊醒一般,行云流水地下了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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