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记得那会儿但凡我要出门,安康都要扛着只棍子走在前头,替我赶鸡赶狗。
过了好一阵子,村里的狗但凡见着我都要躲了,就因怕安康的棍子。
天下间或者有好地方,可好地方不一定就有好人,我公公一家是再好没有的好心人,与他们在一起,我倒不觉得委屈。”
如玉说完,随即陷入于往事的回忆之中。
她忆起安实与安康两个,一个背着她走在后头,一个扛着棍子在前,两兄弟威武的什么一样,安康小脑袋扬的高高的,逢人便要说:“这是我嫂子,镇里来的嫂子。”
*
想起陈安实,如玉心头又是一阵伤心:“天可怜见的,我相公那么好的人,竟就生了痨病,瘦成一把骨头死了。”
无论是办丧事的时候,还是之后的日子里,如玉因为两年又要照顾病人又要顾全老小的生活而未感觉到过伤心。
毕竟于一个瘦成干柴的病人来说,死于他或者如玉都是一份解脱。
所以在陈安实死后,如玉几乎是十分强硬的撑了半个月。
却不知为何在这个时刻她竟有些撑不下去了,想起安实死的时候看她那不舍的,绵羊羔一样的眼神,心中宛如受了重重一击,支撑不住便坐到了椅子上。
当着张君的面,她自然不好哭或者表露太多的伤心。
那张帕子叫她揉破了,不小心又掉到了地上。
如玉弯腰才要拣,张君伸着手要将自己手中那块递给她。
如玉自然不肯要,如此一躲,或者有些快,眶里满盛的泪便滚落了下来。
两滴眼泪恰落到张君伸着的手上,他见如玉不肯接帕子,随即便够着手要去替她擦。
如玉见了他这帕子,一想起陈金所捡的那几块,此时又忘了伤心,怕他那帕子要来,仰身往后一躲,哗啦一声,这陈年朽木的凳子竟散架了。
她一声尖叫去捉张君的手,而张君的身形也敏捷之极,随即就将如玉拉扯起来,几乎是整个儿的抱到了怀中。
于那夜在山窖的黑暗中不同的是,这一次是在光天化日之下。
这小寡妇身上仍还带着那馥郁而温暖的有些腻人的桂花香气,温暖至极,软似无骨。
是五庄观后槐树上那只毛都未长齐的小鸟,在他手中那微声求存的颤鸣。
还是大嫂周昭的手探入他口腔中,拿剪刀在他舌下翻剪时的心悸。
再或者是金殿得中第三,在父亲书房中冷眉枯站,数窗外日影西斜时的悲凉。
张君人生中所有的悲与喜,和着母亲满是厌憎与嫌弃的目光一通涌入他脑海中,又瞬时齐齐散去。
那只小鸟是他童年唯一的玩伴,他那些任何人都听不懂的话,全都说给了它听。
周昭剪开他舌头下那条系带,从此他才学会正常的发声。
八年寒窗苦读,金殿第三的虚名,也不过是帝国的掌有者皇帝,与兵权的掌有者,枢密院副使,他的父亲张登之间对于权力的交换以及妥协而已。
离京三千里。
失玺之事也许随时东窗事发,做为一刀刀刻成假玺的那个人,他不但瞒而不报,还私刻假玺,罪当比太子赵宣还重。
若因此而被追责,他将会第一个被杀头的人。
果真有那一天,被诛于市时,他于这世上唯一一点贪恋与遗憾,大约就是这小寡妇的身体。
在如玉挣脱的同时,张君随即也松开了手,低声道:“对不起,我不过想拉你一把而已。”
他仍还执意的要给她帕子。
如玉左躲右躲实在不能忍,又急着要出门,想也没想脱口而出道:“里正大人,我不要你的帕子!”
张君一怔,手仍还伸着,回问道:“为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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