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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他的机关几乎不会有误触,但这一点亲近却被苏梦枕看在了眼里,心里自然有了些偏向。
既醉来之前在神侯府换下了旧衣,随意穿了一身库房里准备发给的丫鬟还没上身的新衣,本该是素淡衣裙,穿在她身上却别有一种清灵之气,愈发衬那雪肤花颜,她还洗了个澡,舒舒服服睡了一觉,和无情在汴京天桥那儿吃了顿早点,这会儿看起来简直是容光焕发。
但她说起身世的时候,神情哀婉至极,那种幽愁暗恨很能让人产生怜悯之心,苏梦枕起初是惊,渐渐平静下来,带着几分思忖看着既醉往下讲。
苏梦枕与雷纯的婚约是在很小的时候订下的,那时父亲带他赴六分半堂的喜宴,庆贺雷纯小姐的两岁生辰,雷损对这个女儿非常宠爱,他那时声势烜赫,请了半个江湖的人大办生辰宴。
他那时五六岁大,还没有病成现在这样,宴上跟着父亲拜见故交,雷损一眼看中了他,还当堂考校了一番,大笑着订了婚约,自然不是嫁女,而是预订了他这么个人,倘若长大后雷纯小姐看中他,便要他去入赘了。
苏梦枕那时已经很懂事,他到现在还记得回去的路上,父亲握紧的双拳。
后来拜师学武,再入京城时已经是少年,自然更不得见面,反而前几年风雨楼逐渐崛起,雷损又重提婚事,这次谈的是嫁娶,还请他见了雷纯几次。
到了苏梦枕这个地步,不可能没见识过美人,无论是有心人想赠送,又或是被他声势所迷,主动而来,他都见过许多女人。
雷纯在他心中便有两点特别,一是早有婚约,二是她娴静美丽,别有聪慧,时常抚琴而歌,与她相处起来没有名利权势,只有愉快。
也许这几分愉快是雷纯特意所为,但不妨碍苏梦枕喜欢。
初见既醉,苏梦枕惊艳而收敛,他以为是好友的女人,误会解开,惊艳还在,只是不必再多收敛了。
直到既醉开始说起她的身世,苏梦枕惊讶,蹙眉,再到放松而平静地听完,他只是看着既醉道:“你想杀雷堂主?即使他是你父亲,你若认回了他,就再也不必过苦日子了。”
以苏梦枕的观察力,自然看得出来既醉那一双手上的沧桑,花开再盛,牡丹有痕,实在吃了很多的苦。
既醉盯着苏梦枕看,好半晌才说道:“苏公子难道认为女孩子就没有骨气吗?雷损没有十月怀胎生下我,也没有十几年艰难养着我,他心尖尖上的老贱人生的小贱人才是他亲女儿,我娘被他害死,难道我要厚着脸皮去叫爹,去和小贱人争嫁妆?”
苏梦枕虽然是江湖人,却也是世家公子,“公子”
这个称呼可不是随便什么人都当得起的,听见既醉的脏话,眉头不由拧了一下。
既醉看他那一拧眉,忽然就生气了,大声地说道:“我就不该来,说什么金风细雨楼和六分半堂是死敌,哪有互为姻亲的死敌?你连我骂一句小贱人都要替她皱眉头,你能杀个屁的雷损!”
既醉发完火,咬牙没让眼泪流下来,转身就走,她不要去金风细雨楼了,她要去找王小石,他再练几年,未必不能杀年老的雷损。
苏梦枕叹了一口气,开口道:“留下来吧。”
既醉没有回头,人都到了门口,就听苏梦枕咳嗽了好几下,说道:“风雨楼与六分半堂争锋数年,踩着六分半堂的尸骸走到如今,我与雷堂主早便是不死不休之局,关姑娘既然这么恨他,那就留下来吧,你会亲眼看到他死。”
既醉站在门口,苏梦枕咳得厉害,帕子见血,不自觉眼眶湿润,他好不容易咳完,抬头看向门口时,正见既醉犹犹豫豫地回过头。
绝世的美人倔强含泪向他看来,她一只脚已经踏出门外,门外是光亮,仿佛他再迟上片刻,就此生不再得见。
恍如唐皇别玉环,宛转蛾眉离君去。
苏梦枕实在不是个儿女情长的人,他对雷纯是有几分特别,但那在他波澜壮阔的一生里占据的位置实在太小太小,其中还夹杂着一些男人的矜傲,他从当年不得不拜雷损认岳父的小小稚童,到让六分半堂大小姐俯身讨好的地步,所经历的实在太多。
一个美丽聪慧的女子本已经足够让人喜欢,何况还带了些战利品的意味。
倘若这是一场考试,既醉实在是很不合格的,她不仅破口大骂主考官的未婚妻,还又哭又叫,准备弃考,没有提半句她能为金风细雨楼做的事,但苏梦枕还是开口挽留了她。
美人如飘萍,她能上哪儿去呢?会有无数男人觊觎她的美色,要把她带进深宅内院藏起来,可她又怀着那样深重的仇恨,这世上除了他,谁能为她报仇,让她见到雷损的人头?
苏梦枕想到此节时只是心软,既醉回眸看他时,却不由心神悸动,几乎想不起来自己上一刻在说什么了。
他只能用咳嗽来遮掩自己的悸动,咳了好一会儿,才慢慢地说道:“楼中都是兄弟姐妹,但江湖女子毕竟是少了些,我有个师妹和你年纪相仿,你可以和她一起做点事情。”
这实在是非常委婉了,苏梦枕的师妹名叫温柔,出身岭南温家,她父亲正是温小白那个远房哥哥,如今江湖上的一方巨擘,在洛阳势力极大,被江湖尊称“洛阳王”
。
温柔生得美貌,又有一个强大的父亲纵容溺爱,一个师门除了苏梦枕早早下山,师兄弟们全都倾心于她,把她娇宠得极为任性,来到京城后投奔苏梦枕,平时什么事情都不干,偶尔带着人巡巡街,总是半途开溜,和她那些江湖朋友热热闹闹混在一起。
苏梦枕对温柔的纵容来自师门的情分,洛阳王的女儿,苏公子的师妹,这两个名头足够保护一个漂亮女孩子在汴京胡混几年了,苏梦枕从来没有正事让温柔去做。
既醉不知情,无情却是知道的,淡笑了一声,这才开口说道:“世叔特意让关姑娘来此,难道就是为了陪你那师妹玩闹?”
既醉仍旧有些介怀,听无情这么说,立刻反应过来苏梦枕的打算,哼了一声。
无情便给苏梦枕解释了一下既醉的意图,这场考试才终于进了正轨,苏梦枕是武道上的高手,他知道武艺永远不在秘籍,而在于练的人是谁,同出一门的刀法,温柔的刀和他的刀能带给敌人的威胁程度天差地别,但这是对高手而言,楼里几万兄弟,并不是个个都有天赋将普通的武功练出门路来。
江湖人习武讲究师承,想要学一门武功,是要跪下来给师父磕头的,自古师徒如父子,是要再认一个爹才行的。
但既醉不要那么多儿子,她的秘籍仿佛来得很轻易,随随便便就能说出好几门,有的高妙令苏梦枕都陷入沉思,有的浅显却适合天资不佳之人,上辈子既醉做掌门时,总有人捧着秘籍带艺来投,多多少少看了一些。
这世上再没有人能有既醉的阅历了,她想要做个武艺教头,那实在是绰绰有余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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