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俦踉跄地走在布政使司后院,眼前一阵阵发黑。
耳边也人声阵阵,毫不留情地往他脑子里面灌。
一会儿是都御史在他耳边谆谆教导:“邯京居,大不易,咱们都察院办事凭的是律法公理,景略,不必顾忌太多。”
一会儿是吴卫妻子给他送缝好的衣物时说:“我一介妇人,帮不了什么忙,补个衣服还是绰绰有余的,这些细活,大人尽可来找我。”
下一瞬,耳边又传来银心风铃般的笑声:“裴哥哥,邯京是不是很大很大,人也很多啊?银心长大后也要去邯京看一看!”
裴俦怔怔地摸向怀里,拿出了那个纸风车。
最后是赵观文愤然道:“可你们偏偏平安到了江城!”
裴俦终于压不住喉间那股腥甜,一口鲜血呕出,无力地倒了下去。
他倒在了一个温暖的怀抱里。
裴俦昏昏沉沉地抬头望去,正看见这人焦急的面庞。
“你撑住!
我马上带你去找大夫!”
裴俦充耳不闻,死死地抓住他胸前衣襟,神情悲恸,红着眼道:“是不是我错了?”
他视线逐渐失了焦距,哀声道:“是不是我没进江城,没拉着都御史刨根问底地查下去,他们就不会被窦如松惦记上?
“是不是我没赶来梓中向赵观文求援,他们就不会死?”
他泪流满面,失声道:“是不是我不曾存在过,一切悲剧就不会发生?”
秦焱震了震。
说到最后,他几乎发不出声音来,用破碎的气声断断续续地说道:“我是不是不该来这里……不该……不该成为裴俦,更不该妄想着……凭一己之力改变一切……”
秦焱一时没弄懂这话中的意味,察觉抓他衣襟的手滑了下去,低头一看,裴俦已经彻底晕了过去。
压扁了的纸风车躺在他掌间,无声无息。
秦焱不敢再耽误,将那风车往怀里胡乱一塞,把人抱起便往门口赶。
他抱着裴俦,一连敲开了好几家医馆的门,都说治不了。
连城中医术最好的冯大夫把脉后,也只是叹道:“这位大人身上的伤倒是好治,仔细修养便可。
但他似乎先天不足,又几次三番地劳心劳力,且求生之欲极低,小老儿怕是……”
他一句话说得云里雾里,秦焱怒气上涌,直接抓了他前襟将人提过来,怒道:“说人话!”
冯大夫咽了咽口水,低声道:“小老儿才疏学浅,大人这病,我也无能为力。”
秦焱手下骤松,怔怔地望向榻上的裴俦。
怎么会这样,明明之前还……
他倏然想起那个为裴俦施针的神棍道士,眼前一亮。
秦焱写了亲笔信叫人送往江城,将秦四调来梓中,先行将赵观文押往邯京。
他自己则买了辆马车,带着昏迷不醒的裴俦往三青山的方向赶去。
秦焱一路日夜兼程,偶尔会停下来喝水吃东西,也给裴俦喂些流食下去。
三日过后,秦焱终于将马车停在了三青山山脚下。
他这一路尝尽了风霜,形容狼狈得堪比昔日在西境打仗。
是以不二一开始甚至没有认出他来,还以为是哪里的流民上山求助来了。
“这位,呃,小友?”
他瞧着秦焱背上那个被包得严严实实的“粽子”
,不确定地道:“可是有什么难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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