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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到楚明诚,李妩掀眸,看向对面那仿佛一夜之间就苍老了好几岁的憔悴男人。
他乌着眼圈儿冒着胡茬,精气神都被抽干般,感应到李妩的视线,他抬头看来,枯槁的双眼闪着卑微祈求的光。
李妩哪里见过他这副狼狈的模样,喉间酸涩,想安抚几句,最后还是化作一句无奈叹息:“彦之,签了字罢。”
他一向最听她的话。
见她蹙眉为难,到底还是摇摇欲坠起身走向桌边,拿起那份和离书,沉默地看了许久,才提起笔来。
纤细的笔尖蘸了墨,却迟迟落不下笔。
楚明诚从不知一支笔能如此沉重,重到他手腕发颤,五脏六腑都沉甸甸往下坠得疼。
“阿妩。”
他搁下笔,眸含隐泪看向李妩:“我…我还有话想单独与你说。”
“要说的昨日已与你说了。”
李妩见不得他委屈的泪眼,偏过脸,捏紧手指:“没什么好说的了。”
楚明诚却执拗望着她,嗓音沙哑:“阿妩,就当我最后的请求。”
最后的请求。
极尽卑微的几个字唤起夫妻三年来无数的回忆,李妩心绪起起伏伏,终究抵不过“最后”
这两个字。
罢了,过了今日便是陌路人了,便让他把话说完吧。
……
不多时,下人便将纸笔与和离书一起挪去了隔间。
待雕花木门阖上,李妩看向桌边直愣愣站着的楚明诚:“说吧。”
没了外人,楚明诚再不用保持冷静与面子,这一刻,他不再是什么公府世子,他只是一个想要挽回爱人的男人。
“阿妩,我知道母亲不慈叫你受了许多委屈。
从前是我太过天真,以为只要我够维护你,就能叫她收敛。
昨夜我想了整整一夜,也许我先前的想法都是错的,便是我再如何维护、再如何与她争辩,只要在同一片屋檐下,她都不会收敛。”
他走到李妩面前,目光恳切:“我是独子,无法分家,但我们可以搬出去住!
我想好了,只要你点头,我明日就与周尚书辞了户部差事,求调出京,到外地赴任,调得越远越好,叫母亲再无法干涉我们。
是了,你不是一直想去江南看看么,那我就调去临安、去扬州、去金陵,只要是你喜欢的地方,我都陪你去……”
他越说越激动,就好似明日便能与李妩逃离这个充满束缚的长安,去往那烟柳画桥的锦绣江南,自在生活。
李妩也被他所描绘的未来所迷惑,神思恍惚地想,若是在裴青玄回来之前,他们就在外地定居,远远地躲开,或许就不会陷入今日的困境。
直到楚明诚牵住了她的手,她陡然从那虚构的镜花水月里惊醒:“不。”
她往后退了一步,避开楚明诚伸来的手,神情冷静地看他:“外官都是挤破脑袋往京里调,你如今在户部的差事当得正好,如何能因为我背井离乡,抛弃大好的前程?”
“阿妩,富贵荣华、权势地位于我如云烟。”
楚明诚急急道:“我不要哪劳什子的前程,我只要你,哪怕粗茶淡饭,哪怕远离长安,只要有你在我身边,一切都值得。”
李妩听他说这话,恍惚间好似看到从前的自己——那个在灞桥柳色里言之凿凿与裴青玄保证,会等他回来的李家小娘子。
一生顺遂、锦衣玉食的贵族郎君,哪知无权、无势、无银钱的艰苦。
待他穷困潦倒,朝不保夕,受尽冷落与白眼,甚至连给亲人买药的钱都筹不上时,他还说得出这样的话么。
李妩仰起脸,澄澈乌眸里盛着淡漠,以及一丝悲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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