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夜陆子溶问他时,他便知道对方今日兴许要来,他并不介意让陆子溶旁听。
他介意的是,陆子溶明显身子不爽,居然还是要来。
陆子溶语调如深潭古井,毫无波澜:“臣听闻殿下独断专行,特来劝谏。”
“你的意思是,你也想让孤杀了那些流民?”
“不,殿下不杀流民确是上策,却不该说出「皆一人决断」这种话。
臣曾向殿下讲过明主以人为镜的典故,殿下亦当……”
“陆先生,”
傅陵忽然打断他,粲然一笑,“你过来,到孤身边来。”
陆子溶垂眸,顺从地走过去,在离他有一段距离的地方站定。
他不想靠他太近。
“再过来些。”
陆子溶只得又走一步。
然后他就猛然被拽着坐到傅陵身边。
宽敞的横椅,坐两个人还是有些挤,膝盖碰着膝盖,大腿贴着大腿,灼烫体温驱赶了寒气。
傅陵将手臂搭在身边之人的肩头,渐渐下滑,直到腰间。
稍稍用力,那个清冷如玉的男人便整个身子歪倒,靠在了他怀里。
一瞬间,大殿静得落针可闻。
方才被李愿引入那人皱紧了眉,脸色极为难看。
傅陵望着怀中逐渐泛红的脸颊,贴在他耳边,分明是狎昵的语气,却让全场都听得见:“先生方才要劝谏什么?这样说,孤才听得见。”
第6章
陆子溶在人前向来冠带齐整,容色冷淡,不显露心绪才算得体。
先前在芭蕉小筑被灌酒后,他知道自己的模样定是不堪的,但他一直受得住那份耻辱,是因为只有一个人看到,尽管那人是他的学生,也不算太糟。
可现在,整个大殿的目光都落在他身上……
其中不少是他从前共事之人,在他面前恭敬守礼,他也端肃持重。
彼时同他们高谈阔论,为众人敬服。
如今,看清高自持的太傅在他的学生怀里受辱,好不有趣。
陆子溶眼前忽然闪过一些久远的记忆。
那时,尚且年少的他穿着大红大绿的衣裳,涂抹了满脸脂粉,或唱或跳,卖弄风姿,被众人指点。
倘若不能让人满意,便要挨饿。
过去,他选择在众人面前承受屈辱,不然他会死。
现在,他仍然这样选择,不然舜朝以外、故齐国境内,有太多人会死。
他尽力抑制住身体的颤抖,侧过头,避开他人的凝视。
心中再觉得耻辱,出口的话音仍然平淡沉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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