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懂的人无非两种,他在装聋作哑,或者还没到这个阶段。
时间和阅历一到,翻过眼前看似不可逾越的高山,自然就会明白,无须旁人多言。
那一年,孟葭十八岁,才刚走进成年人的世界,她太年轻。
不知道在这个世上,多的是不想被左右,不该被左右,但偏偏被左右,只好被左右的人生。
不等来一场燎原大火烧尽心中执念,她还领悟不到,当时钟先生那个意味深长的笑,究竟是怎么个意思。
后来张妈来叫她,孟葭应句来了,她丢下莲蓬起身,迈了一格灰白瓦台阶,又站住,“钟先生,六榕寺求姻缘很灵的,你可以拜一拜。”
孟葭说这话,是猜想钟漱石到了适婚年纪,她完全出于好心。
可钟漱石仿佛并不领她情,他的神色虽没多大变化,但光影昏茫里,孟葭看见他略皱了下眉。
钟漱石冷冷淡淡的,“碍于身份,我一向是只观不拜。”
孟葭不是很懂,但张妈把她拉走了,一路小声说,“好啦,他们这种人,不好烧香的,至少不能当着人。
就连他家老夫人,去上香都是提前打好招呼,庙宇里闭门一日。
被人知道了,要被说成是大搞迷信活动,罪名不小的。”
盛夏天的净寺中,曲水禅意,红莲落去故衣。
孟葭弄不明白,张妈口中的他们这种人,究竟是哪一种人。
但凭直觉,她猜想,大概是门道很多的人,深不可测的那一类。
后来到了北京,她才更深刻地领悟到,在她心目中有大雅之风的钟漱石,是早已被命运蛮横无理的,一刀切断在她狭仄又平庸的世界之外,根本不在同一个阶层的人。
郑廷一路从藏经楼找过来,累得扶桌喘笑,“漱石,撂下一大帮人,你在这儿避着呢?”
等他喘匀了气,抬头时,孟葭的白裙摆擦着墙根,轻盈地旋过去。
郑廷喔了句,“敢情有佳人作陪,难怪你不愿起身。”
钟漱石也不知自己,是从什么地方生出来的气性。
就像方才,不晓得该怎么答她了,破天荒的,拿家世来说事儿。
想他在北京的时候,也未曾用这样的句式,和几个人说过话。
都是遵照老爷子的吩咐,凡事但求一个谦和低调。
他的祖父钟文台,最常放在嘴边的话就是,虽在富贵中,但求时十之一,丢时十之九。
钟漱石闷声,“你没听见吗廷叔?牙尖嘴利的佳人,让我自去求姻缘。”
眼见郑廷哑然,他又不可置信地指着自己问,“我看起来岁数有这么大?已经潦倒到,要靠菩萨保佑才能成婚?”
郑廷觉得有点意思。
眼前四平八稳的公子哥儿,已经很多年,都没有这般言辞激烈过。
郑廷清了清嗓,“也许孟小姐只是随口一提。
正常社交用语而已,她都没当回事儿,你这么较真,落了下风了,钟先生。”
*
孟葭临去北京前夜,张妈在她房里,对着三四个大行李箱,点了大半夜,大到录取通知书、护照和身份证,小到她常盖的一床薄毯,都事无巨细的,替她归拢好。
黄梧妹上了岁数,弯不下腰,只负责动嘴皮。
“住宿舍里,和室友们搞好关系,能让的让一步,别跟人吵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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