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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数岁前黄河水患,颗粒无收之外又有尸横遍野,紧接着便闹起了瘟,昔日种种顷刻化作乌有,她混入流民,吃了不知道多少苦才到诸暨来。
她的母亲是商贾人家出身,虽说地位不高,可舅舅不至于缺她一口茶饭。
舅母哪怕不大欢迎这样的落魄亲戚,后来大约是觉得她总归出身不错,将来若嫁与自己的次子正好也省去一份彩礼与嫁妆,这几年养着她,也没替她张罗婆家。
她自知这容貌容易招惹是非,这些时日连门都不出,安分待在屋内,绣这荷包。
舅舅看重长子,舍不得家业分开,将来的产业大半都是由长子裴士安继承。
然而他却也愿意给她置一份不算太寒酸的嫁妆,肥水不流外人田,她若嫁进来,二表哥裴士业能得一个出身不错的妻子,金银上也能得到一点补偿。
日头渐渐西斜,郑观音捏了捏额鬓缓解目中酸痛,启开妆奁最下层取出一块玉佩来,放进她绣了十余日的荷包,长舒了一口气。
舅母领了几位妹妹回娘家消夏,临别前忽然大发慈悲,嫌她日常太素淡,送了她两支步摇,但是水头和雕工都与这枚玉佩无法相比。
几位年纪更幼些的姊妹知道马车撞上路边死尸吓得魂不附体,她掀帘第一眼却望见了那昏迷之人压着的半截玉佩……
郑观音将荷包系好放在一边,抬头正好对上菱花镜里的朦胧容颜。
镜中的美人天生丽质,已经过时的衣装掩盖了她纤秾合度的身姿,便是不施脂粉也足以令男子倾倒。
郑观音垂眼,长安的东西流行到江南的时候,大抵在京中就已经过时了,更何况这些衣装盛行时不见送到她面前,前些时日才与那步摇一并拿过来,便更不讨人喜欢了。
舅母说她多事也没什么不对,依她的出身与容貌,原本就有些不甘心的。
临近晚膳,端饭食进来的茯苓见娘子容色欢喜地开了妆奁,大约正苦恼怎样点缀原本已称得上是绝色的容颜,不觉好心提醒。
“娘子,厨房说今日学里有公子相熟的郎君庆生,二位公子不回来了。”
她顿了顿,亦是一脸疑惑地补充道:“老爷今日似乎是去府衙对明公回事,也没听说回来。”
他们这样的人又没法进阶做官,读书也是为了将来经商,外面应酬是常有的事情,有时候在外面乐得高了,回来时酩酊大醉,满身酒气也是常见。
郑观音闻言微顿,却不见失望,嘴角噙了淡淡的笑,拾了荷包起身:“左右也是无聊,既然表哥们在外面应酬,咱们也去那边瞧瞧。”
人是裴士业救回来的,这几日也是他在管,她无意间问起,听说那人醒来之后调养得差不多,只说家住长安,姓谢,齿序行四。
她本来便是风娇水媚的女子,今日换了新衣稍作打扮,茯苓都忍不住多瞧了她几眼,“这身衣裳您头一回上身,两位公子却没这个眼福。”
郑观音不是第一次听人称赞自己,莞尔一笑:“一会儿见了那位谢郎君,可不许多言。”
她虽有意,却从来不主动打听这男子近况,只是几个姊妹聚在一起,难免会讨论那位风神俊逸的陌生郎君,七嘴八舌怀疑起他所言真假。
郑观音素来只安静听着姐妹们议论,却从不说起那玉佩上用小篆刻了一个“谢”
。
陈郡谢氏与荥阳郑氏相距不远,几家望族的徽记她自然记得分明,确实是块真东西。
而奉天子命写《西苑赋》的那位谢郎谢文徽,她幼年有幸在嫡支家宴上见过一面,耶耶都感慨“生子当如谢四郎”
。
……
自从这位陌生郎君清醒,住处便从柴房被挪到了客房,郑观音来得悄悄,听见院中似乎有动静,只轻叩了三下门,立在一侧等候。
只过了片刻,那门便自内开启,郑观音仰头去瞧,含了柔情的澄澈眼眸却在瞧见他身后利剑与不甚温和的目光时顿住,抚着心口稍稍后退一步。
她维持了一贯的端庄,盈盈一礼:“未曾想到郎君正在练剑,是我冒犯了。”
谢文徽本不是有意如此,只是这家人虽说救了自己性命,然而近几日无论是这家主人还是拖自己上车的郎君,言辞之间都有意问询他身世,并不无忧虑地说起近来之事。
今上御极之初还十分勤勉,一连数年宫中妃妾都是东宫那些旧人,并不曾礼聘或是广采。
今年天子却不知道是怎么,派出内监号为花鸟使,四下搜罗美人入宫,这次便不仅仅是长安洛阳及京畿一带,连着江南的美人也在入选之列。
想送女儿入宫的人家不必说,舍不得女儿的人家都在慌慌张张地成婚,要么就送到乡下去躲几个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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