莽木已及腰高,万物阒然,却有沙沙的脚步声蹑于残叶间,发上系着桃红发带的小姑娘抬起眼,却只见槐影冷月,幢幢落一地翳。
所幸谢虞晚出身丹青谷,心下虽有万千疑虑,但也能推测出自己这是被什么人拉进了幻境,观眼前之景,这大抵是一枕最简单的托梦,是以谢虞晚并不担心自己的安危,她只是好奇,究竟是谁要托梦于她,有什么话是无法直接告诉她的?像是为了解答她心中困惑,身后倏而响起树枝被拂开的窸窣声,谢虞晚反应迅速地回了头,心底却还是微讶——让她意外的是,来者并不只是一人。
谢虞晚识得他们,是她白日里在祈州城内见过的,或是在街边摊贩前见过,或是在乐坊书斋前见过,或是在客栈大堂前见过……当下默在谢虞晚面前的,皆是这座城里最为寻常的布衣百姓,他们站在那里,脸上却是一种呆滞的木然,涩然的冷月落在他们僵硬的神态上,总有腔让人说不上来的诡异怖然感。
谢虞晚定了定神,启唇试图打破这诡异的气氛:“诸位寻我至此,是为何事?”
可那些百姓仍是不说话,只一味死死盯着她,盯着盯着,为首之人活生生掉了一只眼球下来。
这像是某个信号,他身后的其他人接二连叁地掉下某件身体组织,或是一截骨头,或是半条手臂,又或是五官中的某一件,这些散落的身体部位血淋淋地排在一起,随即慢慢向谢虞晚蠕动而来。
谢虞晚纵是胆子再大,面对这副场面也很难风轻云淡。
她惊得连连后退,可那聚在一处的身体组织却咄咄逼人地越来越近,谢虞晚连咽了好几口唾沫,想拔剑却没有找到自己的佩剑,想跑却逃不出这一场槐安梦,她只能放平心态,仔细端详眼前这些拢在一处的身体组织。
这时才方知,这些身体组织似乎是组成了一句话。
谢虞晚眯了眯眼,歪着脑袋艰难地辨认着,好半晌后,才读出八个字来:“身魂分离,救救我们。”
身魂分离!
谢虞晚想起了荆鸢今日的那句“城中百姓大多有修士的气息”
,一股寒意顿时从脚底窜起。
莫非,这些百姓是……就在她沉思的瞬间,有两根手指悄无声息地靠近了她,默不作声地突然一把握住了她的脚腕。
谢虞晚不备,惊叫出声,脸色瞬间煞白,脚腕不受控地猛地向前一蹬,似乎踹倒了什么东西,不过谢虞晚可没心思顾那是什么,她的魂都被刚刚那一抓吓飞了一半,阖着的双眼倏地睁开,竟就这般硬生生地从梦里惊醒。
谢虞晚“登”
地一下从床上坐起,哪怕已从梦里惊醒,梦中那怖然景象却仍犹在眼前,谢虞晚的心脏难免狂跳不止,额间冷汗涔涔,而就在这当头,身侧响起不确定的清冷一声:“小鱼?”
谢虞晚抬起眼睫,发现宋厌瑾正以一种奇怪的姿势仰倒在她身前,墨发逶迤,掩住了他的半面素容,却掩不住他涟涟眼中的万千委屈意,谢虞晚愣了愣,先看了看他半仰的姿势,又看了看自己蹬直的腿,一双眼瞬间瞪大,终于反应过来自己方才踹倒的是何了,不是其他,正是起身来查探她情况的宋厌瑾!
谢虞晚心虚地抿抿唇,悻悻拉了拉他的衣袖:“你……没事吧?”
她那一脚可没有收劲,还蕴有她的灵力,猝不及防被踹上如此一脚,可不好受。
于是宋厌瑾眨眨睫,端得一副楚楚可怜的情态:“小鱼,很痛。”
谢虞晚想叫他少装,常人挨她一脚确是难捱,可她那一脚若能伤到宋厌瑾,他这个霄厄剑宗的大师姐就不必当了,而后又转念一想,这次确实是自己的问题,虽然知道他是装的,但总归是自己有错在先,岂能推卸责任?遂愧疚地低下头,老老实实地认错:“对不住,我不是故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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