彼时的仁曦宫,静若寒蝉。
奴仆跪了一地,杏树也倒了一地,稍是粗壮,有的被砍了几刀,有的被划了几道,四处都是断枝,颓唐无比,杂乱无比。
想是当日宫祸之时,仁曦宫如世外桃源避开在外。
如今万事大定,它却终是同入泥潭。
院中静悄悄的,细听,流水声之外却还有哽咽哭声。
周沐笙转过树丛,垂眸,便瞧见了缩在角落里的芃苒,小小一团,满是刺,却又脆弱如斯。
芃苒的哭声很脆,带着鼻息声,全像个孩童。
周沐笙走近,才看清她竟换了一身装束,正红花鸟案对襟上裳,银链吊绣花围腰,花草绣蜡染百褶裙。
他想起往昔舅母上门后,连将九妹的嫁妆也一并带回了府。
彼时,她就愣愣地抱着个布包坐在门槛前,望着那一箱箱金银被抬出府去,眼中未有不满,也未有艳慕,只是空空的,好似幽深的暗谷。
须臾,发觉他在看她,她才扭过脸来,汪汪的大眼望住他,有些可怜,有些孩子气,红着眼朝他举了举手里的包袱道:“我孤身一人来到周国,银钱未剩许多,最值当的也就是这身衣裳了。”
说着,她直是瘪了瘪嘴,一脸的委屈和害怕,问他:“夫君,您会嫌苒苒么?”
嫌么?
不嫌的。
“闹够了?”
想着,周沐笙居高临下看着她,神色很平静,并未如众人揣测般雷霆大怒。
闻声,芃苒慢慢抬起脸来,却眼中水濛,连周沐笙的脸都看不清了。
她憋着气抬起手,才一抹泪,腕上的银铃铛便因擦泪的动作铃铃作响了起来,明是不合时宜,却叫这冷清的庭院有了几分生气。
她就一动不动地闷闷缩在角落死死望住周沐笙,双目通红,不多时,又落了泪,泪水不歇,一滴滴滑落在脸颊,衬的她愈发的年纪小,恍然回首,倒是和往日沉稳的模样天差地别。
她不言,周沐笙也不语,他广袖一甩,便就屈下身来,席地坐在了她的面前。
闲适优雅,从容自若,转眸放眼园中乱景,不知为何,竟是笑了。
夕阳的余晖洒在他的身上,他墨黑的衣角随风微微掀动,俊美迷人,如是她初见他时一般清俊优雅,摄人心魄。
然,他这一笑,却叫芃苒更生出了无名火。
她红润的唇抿的死紧,嘴一瘪,眸中闪动着炙烈的情感,恨恨就问他道:“周沐笙,你有没有心?”
往日里,她唤他殿下,唤他夫君,她在心底唤了他一声又一声笙郎。
却当知晓谢釉莲的存在后,她再也不这么唤他了。
她心底其实明白,谢家有从龙之功,谢釉莲为他而死,暗葬王陵,是他的仁慈,也是他的良心。
她爱的便是他的良心,她爱他量能授器,德能容人,亲以致爱,爱他心中那一片赤诚。
她也早便明白,早已认清,是她先陷入了情,是她一厢情愿爱他这遥山月宫,遂她暗偷灵药,不论此生如何,都该甘之如饴。
更有道是自知者不怨人,知命者不怨天,她当沉的住气才是。
然这真真假假之中,她终是乱了方寸。
周沐笙望着她,目光沉沉,古井无波。
她也定定看他,手心早因过力握斧渗出了鲜血,却如今对上他深邃的眼,她才觉着疼。
她的背脊挺的笔直,就这么盯着周沐笙瞧了一会。
忽的,也笑了,她勾着唇,笑的有些娇懒,有些随意,她抿了抿唇道:“夫君怕是不知,我原是想好了,待得夫君生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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