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盅甚而能瞧见他小小腔子里那颗小小的心,初秋柿子一般,还没熟,已被鸟雀啄烂。
王盅心里一软,脚底略顿了一下,但随即想到妻子那只眼睛,只能长叹一声,抬腿离开了那阔大空宅。
他没料到,那是自己最后一眼见王小槐。
过了几天,噩耗传来,王小槐在虹桥上被天火烧死。
他顿时回想起那天自己那句毒话“做鬼都只能去阴间最下一层,永世受火刑”
,再念及王小槐最后那哭声,心里百般不是滋味。
说给阿枣听,阿枣也连声念佛,说他这话过于狠了,毕竟只是个七岁孩童。
负疚了一阵,那天半夜,王小槐竟坐着那辆白绫车回魂了。
之后接连几天,王盅清晨起来,都见自己院子里落了许多栗子,这让他越发惊惶。
族人请来相绝陆青除祟,他进去后,陆青注视他半晌,眼里透出些温善,缓声言道:“观你之气,乃蒙卦之象。
生意初萌,孤弱易伤。
得逢雨露,润泽其光。
烈风忽起,顿罹摧折。
难承其痛,发而为怒……”
他听着,如同自家一生被演述出来,心中不由得一阵恸颤。
最后,陆青教他清明上午到汴京东水门香染街路口,等一顶轿子,对那轿子说一句话。
他半信半疑,但心中终究被愧怕搅缠,便趁着去京城三槐旧宅祭罢祖,回到东水门,真的等来了那顶轿子。
他犹豫半晌,终于还是走近那轿子,低声说出了那句话:
“你可怜,我可怜,同根何苦更相残?”
第三章需
需,须也。
事有期而时将至也。
——欧阳修《易童子问》
那顶轿子过来时,王盆正在香染街口。
王盆是王盉、王盅的堂兄,这一房中,他年纪最长,已经六十四岁。
这回来京城,他带了小孙儿,想让孙儿见识见识汴京和祖宅。
当然这趟最要紧的,是那顶轿子和那句话。
他牵着小孙儿站在香染街口听那个彭嘴儿说书,眼角却不时留意着街西头。
那轿子过来时,他忙抱起孙儿,迎向那轿子,经过时,见轿窗关着,更被一幅青锦厚帘遮挡严实,看不到里头。
他来不及多想,忙假意跟孙子说话,高声念出了相绝陆青教他的那句话……
那天走进王小槐家的堂屋,单独去见那个陆青时,他其实丝毫不信,咧嘴笑着,准备奚落嘲弄一番。
可刚坐下来,迎面遇上陆青的目光,他不由得打了个寒噤。
陆青看起来年纪轻轻,还不到三十岁,目光却极其苍老,像是已活了三百年。
与他对视,如同照一面古墓铜镜,似乎连魂魄都能被映出来。
王盆这辈子最得意的便是看人,不论人藏了何等心思,藏得何等深,他都能一眼瞧破。
然而,盯着陆青看了半晌,他却丝毫瞧不出端倪,反倒觉得自己被剥光了一般,让陆青瞧了个透底,这令他极不自在。
陆青却忽然笑了笑,他面容生得清癯冷峭,这一笑,如同华山绝壁上陡然春泉飞溅,有些促狭,又有些狷傲,似乎在说:你不过是尘间一俗客,我清我狂、我高我寒,与尔何干?
王盆有些恼,陆青却仍笑着说:“我只给你个解祟的方子,信与不信,皆由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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