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郁大人钱先生请看,这副图是根据我们这两年,探查出的匪窝据点绘制而成,先前是因为怕打草惊蛇,不敢动。”
郁开澄在父亲书房门口碰到的那个青年男子,此时手里正拿着一支朱笔,对着那张尚未画完的图圈圈点点:“一月前,齐岳峰那个匪窝据点有两个山匪下山采买,被我们抓了,据他们交代,他们已经搬离了这幅图上的据点,现下在这个位置。”
“随后我们便去核实了这两个山匪交代的情况,并且又去了这图上其他几个匪窝据点探查,发现不单只这一个匪窝,还有这个、这个、加上这三个也全都换了地方。”
“现如今,不但他们更换的匪窝我们还没有找全,关键是,找到的两个也都和从前一般,不得其门而入,但凡要清缴,就得强攻,一旦强攻,他们就会跑,这种地形很难形成合围之势……”
郁恪之和钱师爷一般无二,眉头都蹙成了一团,钱师爷略微激动些,此时已经听不下去了:“沈校尉这意思,咱们前面两年做的这些,都变成了无用功,这张舆图,几乎等于没有?”
沈向青显然已经过了最为震怒的时候,此时面上虽有郁色,却也还是能沉得住气:“虽然我们都不想看到这个结果,但是现在看来,钱先生说的,应该就是事实。”
一时间,书房内陷入了长久的沉默,他们三人都非常清楚,他们是因为什么,被今上派到这蔺南来的,半年前,他们刚把这副还未成形的舆图复制了一份,密折递了回去,只怕眼下在官家的案头上还没放热,就已经变成了一张废纸。
这叫三人情何以堪?
朝廷每年用在西南匪患上的剿匪银子,还有每年鲜花节前后,动用西南大军出营保驾护航,保证西南商路畅通,都是笔庞大的数字。
可是御书房里收到的折子,除了鲜花节能稍微顺当一些不出事,甚至还能碰巧剿上一两处匪窝,其余的时候,都是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搞得那些商家没法子,干脆每次都准备好买路钱。
();() 这也就是官家口中所说的向山匪缴税的怪事。
这么多年,所有西南官员对此都是向朝廷叫苦不迭,为自己的渎职申辩,朝廷若是降罪,要么干脆求贬谪,要么就是直接辞官求去。
天长日久,愿意被派来西南的官员越来越少,弄得吏部都不敢轻易挪动西南官员,一动就有可能大规模出缺。
但是一个官员长期待在一个地方任职,就有可能出现各种各样的问题,入了西南的官员几乎都知晓,这辈子就是把这条命扔在这里了,既如此,还不如在西南好好经营自己的日子,然后这里面就形成了许多不能言说的隐形规则。
这样一来,直接造成的后果便是朝廷使不动西南的官员,西南的官员也不怎么听朝廷招呼,反正天高皇帝远。
这些官员饱读诗书,好不容易中了进士,却被扔到了这样的地方,大部分人是心存怨气的,能实心办差的,少之又少。
比如蔺南州的那位府尊大人,也差不多就是这般,如今已经在蔺南待了十年有余。
许久之后,郁县尊才叹了口气道:“只怕从前朝廷收到的那些折子里提到的剿匪几大难处,都是真的,我们先前,还是过于乐观了些。”
沈向青放下手中的朱笔,坐到了窗前的太师椅上,沉吟了片刻才道:“县尊大人,另有一件事,要禀报与您,我们抓的那两个人,其中有一个,应当是那处匪窝的二当家,知道的事情还挺多。”
“我们审问了一下,那位二当家交待说一年半以前,没听说哪处收过蔺南城里掳到的人,而且那些拐子行事也是吃软怕硬的,他们几乎不会在蔺南城和蔺南山这一线作案,因为担心露出马脚,惹怒了万寿观,他们担待不起。”
郁恪之和钱师爷都明白,沈向青此时说的,便是郁宛臻失踪的事情。
钱师爷立即问道:“这是不是能说明,姐儿不是被拐子掳走的,而是被人处心积虑谋算了?这是再给我们敲一记重鼓?”
郁恪之却摇了摇头:“照咱们现在了解到的情形,西南这些官员刚到任时虽然也会被敲打或者排挤,但是一般没有以这种方式行事的。
再者说当时我上任不过半年,和这城里各处,别说是同僚,便是那些来攀附的商人,都相处融洽,并没有结下什么仇怨。”
();() “兴许是处心积虑,但未必是谁要给我敲鼓,若真是目的在敲打,那又是谁泄露了官家派我们来西南的目的?知道这件事的人,除了我们三个,也就是恩师和今上了。”
沈向青附和道:“在下也这么以为,若真是敲打,或是有什么目的,那也该早就递话过来了,不可能到如今还没有动静。
对了,钱先生,那家姓胡的,家里的女儿找到了吗?有没有什么动静?”
钱先生摇了摇头:“没有,我一直派人盯着的,他家连一丝儿找人的意思都没有,他反正妻妾成群儿女众多,光姐儿就有十几二十多个,那姓胡的一把年纪了,还在纳妾,最小的女儿还在襁褓中。”
三人心情都有些郁郁,室内重新陷入了静谧之中,片刻之后,郁恪之仿佛想到了什么,突然问道:“那个匪首的意思,拐子一般不会在蔺南城和蔺南山脉一线掳人,是最近的事,还是早就有的规矩?”
“应当是早就有的,就是西南万寿观裁撤善堂那一年,当时有个拐子拐了善堂里的孩子,被万寿观里的道长抓住了马脚,他就去官府告状,说万寿观掳了他家的孩子去善堂充当弃婴,到现在也有二三十年了。”
沈向青把自己打听到的情况仔细说了一遍。
郁恪之却看向钱师爷:“钱先生,如此说来,米家那个哥儿失踪的事,只怕也不简单。”
钱师爷这才反应过来,郁恪之为何突然细问起这件事,当即便点了点头:“东翁的意思,我知道了。”
郁恪之点了点头,又看向沈向青:“沈校尉辛苦,我会把此间情形具折上报,无论如何,便是难有作为,也要先当好官家的眼睛和耳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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