活到九十多岁的,有叶圣陶、夏衍、冰心。
我的记忆可能有误,没时间一一核对了。
但在演讲现场,我把这么多名字挨个儿一说,大家的表情果然更加庄严起来。
这个名单里没有巴金,但巴金却是终点。
因此,所有的古今中外作家都转过身来,一起都注视着这个中国老人。
至少到我演讲的这一刻,他是第一名。
杰出作家的长寿,与别人的长寿不一样。
他们让逝去的时间留驻,让枯萎的时间返绿,让冷却的时间转暖。
一个重要作家的离去,是一种已经泛化了的社会目光的关闭,也是一种已经被习惯了的情感方式的中断,这种失落不可挽回。
我们不妨大胆设想一下:如果能让司马迁看到汉朝的崩溃,曹雪芹看到辛亥革命,鲁迅看到“文革”
,将会产生多么大的思维碰撞!
他们的反应,大家无法揣测,但他们的目光,大家都已熟悉。
巴金的重要,首先是他敏感地看了一个世纪。
这一个世纪的中国,发生多少让人不敢看又不能不看、看不懂又不必要懂、不相信又不得不信的事情啊。
但人们深陷困惑的时候,突然会想起还有一些目光和头脑与自己同时存在。
存在最久的,就是他,巴金。
三
巴金的目光省察着百年。
百年的目光也省察着巴金。
巴金的目光,是五四新文化运动所留下的最温和的目光。
在最不需要温和的中国现代,这里所说的“最温和”
,长期被看成是一种落后存在。
巴金在本质上不是革命者,尽管他年轻时曾着迷过无政府主义的社会改革。
从长远看,他不可能像李大钊、陈独秀、郭沫若、茅盾、丁玲他们那样以文化人的身份在革命队列中冲锋陷阵。
他也会充满热情地关注他们,并在一定程度上追随他们,但他的思想本质,却是人道主义。
巴金也不是鲁迅。
他不会对历史和时代作出高屋建瓴的概括和批判,也不会用“匕首和投枪”
进攻自己认为的敌人。
他不作惊世之断,不吐警策之语,也不发荒原呐喊,永远只会用不高的音调倾诉诚恳的内心。
巴金又不是胡适、林语堂、徐志摩、钱钟书这样的“西派作家”
。
他对世界文化潮流并不陌生,但从未领受过中国现代崇洋心理的仰望,从未沾染过丝毫哪怕是变了样的“文化贵族”
色彩,基本上只一种朴实的本土存在。
上述这几方面与巴金不同的文化人,都很优秀,可惜他们的作品都不容易通过阅读在当时的中国社会有效普及。
当时真正流行的,是“鸳鸯蝴蝶派”
、“礼拜六派”
、武侠小说、黑幕小说。
现在很多年轻人都以为,当时鲁迅的作品应该已经很流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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