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2年冬季的一天,我坐在北京的一家咖啡馆里,外面大雪纷飞,整个城市都处在白色的包裹之中。
这是一场罕见的大雪,已经下了七天七夜。
而在温暖的咖啡馆里,关于墨脱的话题正在热烈地进行着。
作为较早进入墨脱的人之一,我常常被邀请参加这样的活动,我知道,比起1998年来,那个遥远而美丽的地方已经越来越受到人们的关注,那条我曾经偊偊独行的小路也正在被越来越多的勇敢者走过,墨脱、背崩、汗密——这些词已经逐渐为生活在都市的人们所熟悉。
我由衷地为墨脱感到高兴,孤独的墨脱太需要人们的关注,太需要山外吹来的文明之风。
讨论中,我们谈论最多的是墨脱的公路。
据国家西部开发会议传来的消息说,从波密通往的墨脱的公路已经列入了国家“十五”
重点规划,在今后的几年里,国家将投资几亿元,重点攻克塌方和泥石流问题,一定要让汽车的喇叭声在丛林深处再次响起,让墨脱人民过上交通便利的幸福生活。
也许就在不久,那冰雪消融、春暖花开的时节,手持铁镐的筑路大军将浩浩荡荡地开进原始森林,那跳动着希望和生机的叮当声依然是那样地让人振奋。
说到高兴处,一位朋友大声对我说:“王强,到时候我要亲自驾车进去,你可一定要去啊,为我们这帮哥们儿介绍介绍!”
这还用说吗?有谁比我更盼望着这一天,比我更长久、更深切地思念着那一片土地呢?
从墨脱回来之后,我将自己的经历整理成了文字,随着这些文字引起的巨大轰动,我的心也处在极大的震荡之中。
我知道,我情感中的某一部分已经留在了墨脱,我的思绪将长久地在森林与雪峰上空漂荡。
我曾经给墨脱寄过信,寄过照片和书,可没有收到任何回音,在那仅有的三个月邮路中,任何一个环节出了问题,损失都有可能发生;我也曾无数次拨打通往墨脱的电话,可每次回答我的总是“嘟嘟”
的忙音,让我的心总是空落落的。
幸运的是,一位从墨脱县政府派往西藏农牧学院学习的门巴族小伙子尼玛森格,按照我给他留的地址写来了信,信中提到了他的近况和墨脱正在发生的变化。
这些信被我像宝贝一样精心地收藏。
2000年夏天,藏南易贡地区发生了山崩地裂的大塌方,堵塞的易贡湖水一夜陡涨了60多米,浑浊的江水冲破决口,咆哮着冲向下游,滚滚洪流几乎横扫沿江的一切建筑、树木。
在墨脱的背崩乡,横架于雅鲁藏布江上的钢索吊桥——解放大桥在激流的冲击下垮塌断裂,瞬间,那近两百米长的桥身便被呼啸而来的洪峰吞没。
我是在中央电视台的新闻联播中看到这个消息的,随着播音员的报道,画面中出现了两架直升飞机正降落在墨脱县城的坡地上,我看见了那些熟悉的面孔及赤脚奔跑的小孩,他们让我激动万分。
我已听不清播音员在说什么,只听见他最后的一句话是:“由于通往墨脱县的解放大桥被冲毁,背夫们为墨脱运送物资的线路中断,墨脱县已成了孤岛。”
那段日子,无论在什么地方,我都会激动地提到此事,好象我是一个正困守在墨脱的人,我和他们一样地焦灼不安。
如今,这所有的问题都将随着公路的修通而解决,叫我怎能不为他们高兴呢?
我想起了绵阳老乡,这个将最宝贵的青春时光留在大峡谷的人,在第一次公路梦破灭了以后,他用被子捂着脸哭了一夜。
而现在,他那逝去的激情将重新燃起,他的幸福之门将再一次打开,在墨脱通往山外的汽车上,我们会看见他和他的门巴族老婆,看见车厢里那堆积如山的硕大滚圆的黑皮肤瓜。
我想起了那位尽心尽职的武装部长,他再也不需要在开山季节如此奔忙,也许他会坐在第一辆为墨脱运送物资的车上,像将军一样指挥着浩浩荡荡的车队驶向峡谷深处。
还有曲珍,这个充满理想、憧憬未来的藏族姑娘,终于可以和自己远在昌都的亲人相见,她这个年龄的女孩儿所向往的幸福生活,也都会一一变为现实。
最高兴的要数生活在墨脱的孩子们,他们会拥有一间间宽敞明亮的教室,会看见平整规范的足球场,会坐上儿童乐园的高空飞船,所有曾经幻想过的山外的世界,都会真实地出现在眼前。
我想起了我自己的计划,要带一个摄制组进墨脱,将大峡谷美丽的风光和纯朴善良的门巴族和珞巴族人民介绍给外面的世界,这是一个让我振奋的计划,如同四年前我决定去墨脱时一样,所不同的是,它将是一次经过充分准备和理性思考的行动。
窗外,雪还在飘,我的心早已飞到了嘎隆拉的雪峰垭口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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