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种麻木起源于他心中盘桓的不真实感,偶尔醒来时,看着铜镜中映出的容颜,江循甚至一时难以分清自己是谁,更别提去关注别人的事情了。
直到冬季再临,大雪纷飞的某日,秦秋到山下游玩,捡回了乱雪。
他从这个流浪的异域少年身上找到了昔日自己的影子,一个从人界闯入仙界的外来者,懵懵懂懂,又天真纯善,江循看着就觉得心中喜欢,于是把他留在了自己身边。
三年后,江循十二岁,依照世家之约,前往曜云门修习课业,到达曜云门的第一日,殷氏家主纪云霰举办了一场盛宴。
在席上,江循与宫异再次打上了照面。
三年前的枫林截杀事件过后,宫异便留在了玉家,由玉家照管。
当年粉雕玉砌的小团子已经褪去了稚嫩的容貌,但灭门之事,在他的眉眼间留下了难以抹消的戾气,也因为当年的枫林截杀之事,两人之间无形间生了一层龃龉,每年的茶会,宫异都不和江循说话,只闷闷地坐在玉邈身边,连看都不看自己一眼。
当然,今日也不例外。
直到现在,应宜声还有着一批忠心耿耿的拥护者,那钩吻太女便是其中最著名的一个,她曾试着暗杀宫异,却未能成功,自此后,宫异的一饮一食都要严加验看,每次都要由明庐亲自验毒,确认无问题后才敢入口。
明庐先把宫异面前的菜一一试过,又斟了一杯酒,饮下试毒,江循在一边看着,想着今后既是同窗,天天相见,总不尴不尬的也是糟心,索性提起了自己已经喝过一口的酒壶,走到了宫异的桌案前主动示好:“宫公子,若是怕酒有毒,我们交换酒壶便是。”
说完,他就提走了宫异的酒壶。
宫异也没有答话,只注视着他的背影发呆。
……这么多年过去,秦牧变了。
是啊,应宜声是冲着自己来的,江循的死,和自己脱不了干系。
枫林截杀那件事情后,他怎么还能指望秦牧还像以前那样温柔地对待自己?
想到这里,宫异心情更差,只闷头喝酒。
纪云霰酿的酒色香俱佳,入口一线润喉,江循不知不觉也喝了很多,很快酒力上涌,焦渴难耐,只能提前宣告离席。
他下令不准乱雪尾随,乖乖在白露殿等候自己,随即便敞开了衣襟,在夜色中随意奔走,他浑身燥热难耐,胸膛有如火烤,酒意分散了他的注意力,当他独身一人走到波光潋滟的池水边时,他脚下一个不稳,跌翻在了地面。
他浑然不觉,自己的右手隐隐地发出了些亮光,不受自己控制地举起,按在了他的后脑上。
一阵微光渗入了他的后脑,慢慢洗刷修改着那些根深蒂固的残酷回忆。
三年前,江循翻阅典籍,查找消除记忆的方法时,秦牧也看得一清二楚,从那时起,他就把这方法暗记于心。
——既然小循不愿自己的记忆被秦牧的记忆替代,那自己就为小循再造一段记忆。
——等再次醒来时,小循只会记得,自己是个小小的修士,修炼失误后,不慎与秦家之子置换了身体。
什么戏院惨案、洗骨伐髓、枫林截杀,统统与他无关。
他还会是那个机灵、快活而嘴花花的少年。
——现在是最好的时机了,离开了父母,来到了新的环境,除了小秋外,没人会熟悉小循。
小循现在又醉意上涌,根本不知道自己做了什么。
——小循,至少,至少我要把欢笑的能力还给你。
秦牧积攒了三年的灵力,一夕用尽,不过,他总算实施了自己策划三年的计划。
那人醒来了,那睁开的双眸间一片澄澈,他缓缓从地上爬起,张望四周,仿佛不能接受现实,一炷香之后,他才默默爬起身来,做贼似的朝后花园小步溜去。
秦牧有点担心,实在没能忍住,脱口问道:“你要去哪里?”
江循吓了一跳,马上蹲地,三百六十度环视四周。
看到他紧张兮兮的样子,秦牧觉得很抱歉:“对不起,我吓到你了吗?……小循?”
江循喘了两大口气,才调匀了呼吸,小心翼翼地问:“你在哪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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