怜清浅吐出最后五字,因痛苦太甚,不再言语。
梁燕贞一想也有道理,匆匆捡拾木片,撕下衣为她固定身子,见广场周围的簷影下又有人形次第聚拢,心知不宜久留,以克难担架拖着怜清浅,迅消失于林深处。
独孤寂于荒野中放足狂奔,能运使的内力不足全盛时的六成,还有数处经脉阻塞尚未打通,状况可说坏到了极处。
对“擎山转”
所受的内伤,在丑丫头刻意带他们绕圈子、争取时间调复下,原已好了八九成,料不到半路杀出旷无象这种级数的顶尖高手,独孤寂一时托大,伤上加伤,再这么不管不顾地施展轻功,后果不堪设想。
没人比他更了解自己的身体。
重伤未愈逞强运劲,自来是武家大忌,但他所修习的《元恶真功》乃古往今来内家万法中的一朵奇葩,创制这门武功的人精研医理武论,透彻人体百骸,穷究各种学问至精至深,耗费的心力不下于从无到有地编纂一库真经道藏,只为实现一个奇想天外的念头——以心为功,随想即成。
撇除当中繁复精微的施行理论,一言以蔽之,《元恶真功》的威力只取决于一物。
“……就是你的想像。”
独孤寂还记得那人抱着年幼的自己,悠然走在山脊之上,笑着屈指,点了点他的小脑袋瓜。
穿云山的棱线只有成人的肩膀宽,不过一尺余,光秃秃的寸草不生,遑论成林;两侧的断崖陡如刀削,深不见底,云朵全在脚下,不时传出盘鹰长唳,翼影穿梭。
“你想敌人怎么死,他便怎么死;你想身子怎么著,它便怎么著。
天地为笼,肉身为枷,唯心为翼,万里遨翔!
这,便是《元恶真功》的真义。”
那人点了点他小小的胸膛,咧出一口白霜霜的尖牙。
小十七已经不会害怕了,无论是他的长相,还是所处的险境。
从头一回被那人劫出睡房起,小十七已陪他经历过各种不可思议的冒险,男童从不知道一昼夜间能去到的地方,与他日常起居的镇东将军府有如此巨大的不同;他知道世界远比自己想像的更辽阔奇妙,开始衷心期盼起那人倏忽而至的下一夜。
“如果我想像自己能飞……”
男童在高空的猎猎气流中几乎听不见自己,但他知道那人一定能听见。
“我也能飞吗?”
那人哈哈大笑。
“能,就像这样!”
袍袖一卷,两人斜斜倒落,头下脚上,呼啸著坠入苍鹰隐没的茫茫云雾中——独孤寂回过神,旷无象的背影已隐约可见,调匀气息,一抹额汗,强烈鼓动的心脏慢慢敛起砰响,恢复到能即刻接战的状态。
只要专心想着“我能办到”
,这副身体便能呼应意志,做出反应——这才是《元恶真功》的正确用法。
那叫小叶的蠢小子有根骨、有毅力,甚至连运气都算不错,可惜想像力太过贫弱,童心更是早早便完蛋大吉,注定入宝山空手而回,无法彻悟《元恶真功》的真谛。
但旷无象不是那样。
以那人眼光,不会将真功授予心弱之人。
独孤寂自视极高,但旷无象那一锤之所以没将他的左膀废掉,甚至由得他卸去千钧之力,可能性只有一个;待见到他在这么热的天气里披着人熊皮草,又对小燕儿捣向背心的那拳生出杀意,答案已然不言自明。
只不知了疯的心智,还能不能算是“心”
?
两人一前一后,沿山疾奔,距离不断在缩短——胁掖着一大一小,再加上那柄沉重的“永劫之磐”
,适足以抵销旷无象无伤的优势。
兴许是丑丫头那对肥硕的奶子太重了,屁股也是。
十七爷不无恶意地揣想。
前头是一处断崖,崖下水声约隐,上架绳桥,对面云遮雾罩,即使就著月光也难以看清,独孤寂心知是最后的机会,一旦上桥,领先的一方能做的手脚太多,防不胜防,疾行间拾起数枚石子,运劲掷出,朗吟:“五府辟书,四海无闻,江山几人欲经纶?你这杀妻戮子的孽徒,还不快快停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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