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硬邦邦地说,“我也在……在反思,在想一些东西。”
玛丽昂惊疑不定地看着他,从未想过会听到道歉。
“你看到那些先来的兽人了。”
塞缪尔说,“在他们来的时候,我就已经去帮过忙。”
他在说那些先一步被买下来的奴仆和娼妓,那些现在担任工作人员的混血兽人。
开始只是人手不够,东南角总是很缺医生。
地下城的来客询问他是否愿意帮忙,塞缪尔到了地方才知道要治疗的并非人类。
他看见曾经远远见过的人,近距离看上去,他们的眼神更加空洞吓人。
撒罗的圣子脸色难看地退出去,以为他哪里不舒服的人类护工对他嘘寒问暖,在忙碌中抽空给他拿来温水和椅子。
他坐在那里,看着人们忙忙碌碌,感到浑身都不舒服。
再后来塞缪尔忍不住上前给一个女人畸形的腿骨动了手术,对方看上去完全是个人,只是手背上长着几片鳞片而已。
她安静,温顺,无害,要如何看出她不是个生了病的人呢?
牧师停留在病房中,承受着来自两边的煎熬。
那些人身上和心中的创伤毫无疑问与光明、正义背道而驰,坐视他们受苦不合教义,可同时他们又不是人类——无论有多像。
这矛盾让塞缪尔饱受折磨,只能在午夜低声唱起祷词,向撒罗神发问。
几双眼睛在歌声中打开,几个混血兽人抬眼看他,那眼神让他想起受苦的士兵。
在此前战斗之后产生的种种问题,再一次在塞缪尔心中浮现。
人是否需要撒罗神?神究竟是什么?在神明离去之后,在埃瑞安的土地上,撒罗教究竟有什么意义?神真的无差别地爱着所有人又憎恨着人以外的所有生灵吗?那些教义之中,有哪些是撒罗的本意,又有哪些是漫长时光中的以讹传讹?
于是……
“你在兽人当中传教?”
玛丽昂惊异地说。
“我没有传教,只是讲述一些故事,劝他们向好的方向看,好分散他们的注意力。”
塞缪尔顿了顿,“好吧,或许在传教,我不知道。”
“你到底想做什么?”
狼女的眉头皱成了疙瘩。
“试着驱散迷茫和阴霾,无论是他们的,还是我的。”
塞缪尔坦陈道,“我不知道,但或许在这尝试完成以后,我们都能明白。”
他看起来平静而坦然,倒是玛丽昂看上去更迷惑一点。
她沉默了一会儿,仿佛做了什么决定,面上的神情又变得不善起来。
不等再度开口,她听到了门外的呼唤声。
“玛丽昂。”
塔砂说。
她站在病房门口,对塞缪尔一点头,对着玛丽昂招了招手。
玛丽昂向塔砂走来,脚步犹豫而沉重。
狼女犹豫着是否要跟塔砂求情,又隐约感觉到她不会改变主意。
塔砂没给她继续挣扎的机会,只说:“来,我们去瑞贝湖看看。”
十六岁与十八岁的差异绝对算不上天差地别,塔砂依然能一眼认出玛丽昂的脸,依然能揽住玛丽昂的肩膀。
但有些事变得不一样了,狼女比过去多了一分沉稳,野性中却生出一分戾气,当那些激进派谈论着杀光人类,她虽然没有应和,却也没有反驳。
梅薇斯的擀面杖隐藏了她们的耳朵与翅膀,商人带来瑞贝湖的流行服饰,塔砂带着玛丽昂坐上马车,一路前往瑞贝湖。
这辆华美的马车没在瑞贝湖入口停下,它一路前行,来到了城市腹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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