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时见过孙浩然几回,总是垂着头,阴郁得像是雨后森林里的蘑菇。
“九弟心像明镜一般,我说这事,不光是为了孙浩然。
也是为了我自己个,孙家人既然来退婚,心中不存怨愤,便存芥蒂。”
“我心中有愧,待他们自觉低了一头,处处如履薄冰。
就算往日有再多情谊,注定将成一对怨偶。
这样的一辈子,六姐姐痴心妄想,不想要了。”
池六娘说着,站起了身,走到一旁的小炉边,提起水壶沏了一盏茶,轻轻的放在了池时旁边。
“都说出来了,我心中好过了不少。
九弟,我便先回了。”
她说着,转身朝着门口行去,经过那笨重的桌案,又是一个激灵。
就在这张台子上,不知道躺过了多少人的尸体,她光是进这间屋子,都腿软肝颤,也难怪,满城的小娘子,说起池时,那都是心花怒放小脸红红。
可真上前了,又吓得畏畏缩缩,瑟瑟抖。
谁敢给那阎君做嫁娘?
待她走的脚步声听不见了,池时方才端起那盏茶,轻抿了一口,“久乐,快出来,我都闻到麻团香了。”
他的话音刚落,从屋子的一角,便钻出了一个人来。
只见那人打着一张笑脸,生得圆咕隆咚的,咧着嘴,露出一口整齐的白牙来,“公子怎知久乐回来了?还给你带了麻团?”
池时摊开手来,“整个池家,除了你,谁会来这里替我燃炭烧茶?茶我都端了,麻团呢?”
久乐笑弯了眼睛,拿出一个竹制的食盒来,“我奶说,公子待我极好,这回做了好些。
等到年节的时候,再让我阿妹送些来。”
这麻团是久乐祖母的拿手绝活,外头脆,裹着一层芝麻,内里糯,甜滋滋的,吃起来格外的香。
“不过公子,我都听着了。
您怎么不应了六小姐呢?”
久乐说着,拿起火钳,又添了些炭。
这堂屋特别的大,又被老槐树遮蔽,常年晒不到太阳,是以比旁的地方,都要冷上好几分。
池时痴迷查案,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
没有道理,不应的。
池时咬了一口麻团,餍足的眯了眯眼睛,“这案子是要查的,但不是六姐姐要查,而是我要查。
六姐姐要查,同孙家的婚事不成了不说,池家也饶不了她。”
“我却是不怕的。”
是以她才没有直接应了,“新官上任三把火,我一个刚来的仵作,现了一桩有疑点的案子,再去查问一番,岂不是应该?”
久乐眼睛笑得更弯了,“公子就像麻团一样,外硬内软。”
都说池家九爷不好相处,可只有他觉得,这世间不会有比池时更温柔的人了。
池时横了他一眼,将装麻团的食盒盖子盖上了,“虽然好吃,但我不能多吃。”
“公子再吃一个吧,还有很多。”
池时眼睛亮晶晶的看着那麻团盒子,犹疑的自言自语道,“那我再吃一个?”
她说着,又掀开了盖子,揪出一个团子来,眯着眼睛吃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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