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并非不愿嫁往蒙古,只是……突然之间有一种不知身在何方、不得不任人摆布的厌恶感。
上一次是和亲,难道,这次还是得和亲?
恰在这时,车窗外传来一阵歌声,那歌声高远嘹亮,却带着一股子叫人揪心的哀伤,密密麻麻的弥漫过来,将兰馨心头的怅然击得粉碎。
兰馨撩起帘子看过去,远远的,只模模糊糊的瞧见一个衣饰华美的蒙古男人豪放不羁的曲起一条腿坐在一匹犹如烈焰的高头大马上。
那马儿慢步而行,那个男人就这么仰着头,看着天,身体随着马儿的颠簸起起伏伏,一句一句带着些豪迈、带着些怀念、带着些哀伤的歌声便从他嘴里成串的荡了出来。
不知为何,兰馨忽然想起当初她毫不犹豫的一匕首刺在胸口时,哈丹巴特尔那一声怒极的咆哮。
兰馨闭上眼,靠在马车壁上,就这么静静的听着,直到那唱歌的男人被马儿一步一步的带走,终于,那苍茫的歌声再也听不真切了。
晚上便到了木兰围场,这里早已架起了连片的营帐,内方外圆,内外城井然有序,外围还有宿卫警跸,一眼望去,倒像是连绵的草原上猛然兴建了一座繁华大城,气势雄伟,庄严肃穆,与兰馨曾经在塞外所见的圆顶帐篷的苍茫雄浑全然不同。
车架停下,四下营卫早已列队等着,甲衣森森,依次的排列开去,手中举着灼烧的篝火,将甲衣映得火光灼灼,大把大把的排列到营地尽头,仿佛天边的火烧云猛然落了一团到地面一样,奇美无比。
兰馨被眼前美景震慑了一下,禁不住赞出声来,身后却忽的响起一串低低的马蹄声,有一人嗤笑接嘴:“小女儿心态!”
兰馨微有不悦的回过头去,就见一个华服的蒙古男人牵着一匹火焰般的骏马慢悠悠的走过来。
他身材高大,一看就是孔武有力之人,偏偏脸上轮廓极其深邃,就像被人拿凿子一点一点打凿出来的一般,只看上一眼,就能瞧出这人的豪放不羁。
他这么一路走来,手上那条一看就价值不菲的乌黑马鞭便百无聊赖的甩来甩去,发出啪啪的脆响。
他头上编着些辫子,将乌黑的发打在脑后,身上的袍子半搭在肩上,一条袖子扎在腰上,胸口、领子和袖边儿上都有一圈纯黑的貉子毛,衬得脖子上那串白森森的玉质项链格外的打眼。
兰馨瞧他穿着,便知道是刚才马上放歌的人,想到那首苍茫悠远的歌,兰馨心头便是一柔,又瞧出他是蒙古的贵族,见他年龄不过二十七八的模样,样貌又英俊,心头不禁就动了动。
哪想,那人的目光只是略略在兰馨身上一扫,便扬鞭点了点天际:“天下之大,唯马踏黄沙,怀拥落日可谓之美,小姑娘可以去看看。”
兰馨听他唤她“小姑娘”
,心头微讶,可长睫一颤,遥远的记忆却猝不及防的浮上了心头。
那时是草原上的冬日,草木凋零,牛羊消瘦,那时的她已经为哈丹诞下了儿子赛罕,腹中刚怀上长女娜仁托娅。
那时,哈丹拥她在怀,双人单骑漫步于枯黄的草地上。
那时的哈丹也是如此,温暖的大掌抚摸着她的小腹,扬鞭的手却指向那苍茫的天际。
他的声音粗犷豪迈,大笑时,犹如大鼓般震得人耳朵嗡嗡作响。
他说:“瑞平!
等来年咱们的孩子生下来,我就带他去看大漠黄沙黄河落日!”
那时,她便感受到了他那颗不安分的心。
果然,在最冷最冷的冬天,他毅然宰杀了族里大半的牛羊,将风干的牛羊肉绑在了马背上,便带着精心挑选的八百勇士,穿过了狂风嘶吼的大沙漠,打向了匈奴人的地方。
到开春的时候,她腹中绞痛,在帐中大声哭喊着,叫骂那个令她如此痛苦的男人,满脸胡子拉渣的他竟猝不及防的掀开帘子冲了进来,一脸还未洗去的风尘,混杂着慌乱和不知所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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