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哥在信里从不透露京城局势,可他身在这鸟不拉屎的地界儿了皇帝尚且隔山差五地遣人来训斥,何况是伴君如伴虎的四九城呢?
话说这个功夫,隔壁院子里住着的穆景远敲了三下墙壁,这是暗语,是要悄悄过来一趟。
皇帝分批撤了九阿哥身边的奴才,如今只剩下了这几个人还说不合规制要再赶走一拨。
可谁不知道呢,皇帝这一次真正要打发走的,只有穆景远。
胤禟在康熙的儿子中最崇西学,对西洋教义也有研究。
穆景远与胤禟素来亲厚,九爷流放西宁时他也自愿山高水远一路跟着西迁。
九贝子是个烫手的山芋,州府官员恨不得有多远躲多远,穆景远不管避忌与九爷毗邻而居。
两人住的屋子中间儿还被九爷开了一个大洞,方便探视病重卧床的老穆——这些都招了皇帝的忌讳,犯了附逆结党的大罪。
允禟看见穆景远已经换了身黑布做的布道袍,难过得泪水横流,心里也不好受。
他不是英雄气短的人,也知生离死别自有定数,于是故作轻松道:“如今连你也要走了,偏偏我这个巴望着想回去享福的人倒是走不成。
你盘缠都备好了?爷这里还有些散碎的银子和一张银票,你都拿着。”
穆景远不肯收,只说这些年蒙九爷关照无以为报,说句大不敬的话,他早在心中把九爷引为知己至交。
若能不走,情愿跟随九爷一辈子呆在关外餐风饮露,老死边疆,把主的教义和善的信仰都播洒到整个大西北去。
胤禟将银票一股脑儿塞进穆景远怀里,按住他道:“你别急着拒,银子银票爷有得是,就是用不出去,往日五百两买个烧饼的事儿也不是没干过,你就当我送了百八十个烧饼给你带着上路罢。
这些散碎银子在路上用处大了,那起子押解兵丁最是眼皮子浅,见钱眼开,该杀得很,你不打赏只怕要受大罪的。
可惜给你修的教堂不能折了银子带走。
爷看你喜欢那个的紧,你走了,只怕这个地界儿也没人会去那里讲经布道了。”
穆景远已经哽咽得说不出话来,好一会儿才道:“我不能久留,他们催着我上路了。
只是有两句话一定要说才过来的,一是九爷提过令狐义士的事,此人愚钝不可与之为伍,若是这个人还不死心给九爷传递书信,九爷不可心软,定要当场拿下此人送交楚宗发落,否则定成大祸。”
胤禟听了去皱眉不肯应,只说:“此人虽蠢,但总归知恩图报。
若我拿了他,他就吃了大亏。
我不安心。”
穆景远闻言一叹:“我要说的第二件事,正是九爷对着皇上来使不可再像以前那般内心凄惶貌似凌傲,实不明智。
在楚宗等人面前,九爷当面露忧愁悔恨,方能得活。
我知道人微言轻,九爷怕是不能听进去的,日后我走了,九爷若是心思烦闷,那个教堂还是能去一去的。
同主说说心事烦恼,主会派使者前来助你。
信主者得永生,好人自有善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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