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皮肤苍白得发青,细长的手指骨节突出,似乎连缰绳都难以握紧的样子,最可怜的是那双美丽的蓝色眸子,装满了从来没有过的悲伤和落寞,看上去异常灰暗。
这个男人以异常恭顺的态度接受了阿坚多罗的安排后,很长一段时间里安静得到了近乎沉默的程度,能做的就是跪在自己的床边沉思,《圣经》在他的桌子上落满了灰尘。
他就仿佛在用自己鲜活的生命缓慢地拥抱死亡,一点点把希望放逐到无底深渊去。
阿坚多罗给雷列凯托和阿托尼嘱咐完所有应该注意的事情,然后挥挥手打发他们走开了一些,转过头看着金发的神父。
两个人的目光在太阳底下显得很陌生,就好象是他们在五年前第一次见面时那样,双方都在极力想搞清楚各自的心里到底在想什么。
那个时候他们彼此是陌生人,无法探究心底隐秘的想法,而现在也是同样,曾经以为贴得很近的心却一下子遥不可及。
亚里桑德罗动了动嘴唇,在这一瞬间他几乎想乞求帕尼诺最后的怜悯,让他留下来。
如果真的可以,他甚至愿意舍弃自尊和信仰。
但当他看到那双琥珀色的眼睛,立刻明白这样的事情是不会发生的:
这双眼睛里找不到曾经的温情脉脉,它们冰冷而毫无生气,就这样漠然地看着他。
阿坚多罗走上去开始为亚里桑德罗加固马背上绑着的行李,淡淡地安慰道:“路上小心,如果出事的话就听雷列凯托的,他会照顾你。”
几乎皮包骨头的手缓缓地抚摸过那张漂亮的脸,好象一个盲人在用触觉来铭记面孔。
有些粗糙的手指滑过浓密的发丝落到光洁的额头上,然后是柔软的睫毛和挺直的鼻梁,又沿着丰满的双唇来到了小巧的下颌,最后恋恋不舍地离开。
阿坚多罗没有拒绝,非常安静地看着亚里桑德罗。
金发的神父低下头,吻了吻这个男人的额头:“祝福你,帕尼诺……好好保护自己。”
“谢谢,亚利克。
放心上路吧,“红铜色头发的男人错开他的目光,用力拍了拍马臀,“自己当心,到了罗马记得去联系佛朗西斯科的人。”
神父点点头,调转马头走了几步,突然又转身看着阿坚多罗。
他笑起来,那笑容像是垂死的天鹅,在阳光中美得有些炫目。
“帕尼诺!”
他大声说道,“永远别忘了,我是爱你的。”
阿坚多罗一言不发地凝视着他被泪水浸湿的眼睛,很快背过身走向另一边等待的侍卫。
亚里桑德罗看着这个男人的背影,突然感觉这次似乎自己将和他永远分离,笼罩在全身的绝望甚至比当年离开修道院时还要强烈,好像自己又将失去他,而且再也找不回来……
但是这一次,他是被他推开的,是帕尼诺选择了用自己的手在他们两个人之间挖出了鸿沟,远远地把他隔绝在了他的世界之外。
亚里桑德罗呆呆地看着红铜色头发的男人上了马,头也不回地离开,直到他的身影变得模糊,才在雷列凯托的催促下上路。
但他不知道,这个时候的阿坚多罗一直把手按在心脏的位置,那枚贴身的十字架已经深深地陷在了肌肉中,红铜色头发的男人就这样没有回头地奔向明天的战场……
坚硬的铠甲穿在身上,头盔包裹着大半个脑袋,连手臂和大腿上都覆盖着金属,在六月的天气里,这样的打扮让人热得受不了。
但是雇佣兵们都已经习惯了,因为他们的工作就是在各种不同的条件下作战、杀人,他们绝大部分的忠诚献给金钱,可阿坚多罗率领的五百名骑兵却把忠诚给了他。
他把他们从死亡、贫困、疯狂中救出来,然后亲自训练了他们,让他们知道怎么样用死亡去换取生存和金钱,然后再让他们相信,跟随自己是一生中最正确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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