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在一旁的北堂新面色平板,蟒袖中的手却已无声攥起,北堂蔚听了北堂戎渡的话,心中有些滞涩,面上却不显露出来,只轻声道:“谢皇兄。”
北堂戎渡坐在舆上,微笑道:“淳元家的丫头朕是见过的,容貌不坏,性情也温婉,与你也算良配了,成婚以后莫要亏待了人家。”
北堂蔚几不可觉地垂眸,道:“孟大人跟随皇兄身边几十年,孟家小姐想必自然是没有错的,臣弟自会礼遇有加。”
北堂戎渡点了点头,目光又转到一旁的北堂新身上,说道:“……新儿,你也老大不小了,等你皇叔大婚之后,朕也要留意给你物色一个好人家女子,赐与你作王妃,替你打理王府里上上下下的琐事。”
北堂新听了,却淡淡道:“儿臣还没想过这些事,并不愿意这么早就成亲。”
北堂戎渡皱一皱长眉,轻斥道:“胡闹,说这种孩子气的话,你莫非还小么,都二十几岁的人了,自己也出宫开了王府,府里若是没有正妃打理,像什么话!”
北堂新听了父亲的话,有心想说些什么,嘴唇动了动,却没有说出口,北堂戎渡便摆一摆手,随意地说着道:“好了,朕也不拘着你们年轻人了,莫要忘了时常去永仙宫给上皇请安。”
两个年轻人齐齐躬身:“……是。”
北堂戎渡便吩咐起驾,队伍就向着永仙宫的方向缓缓去了。
一时皇帝离开,周围就只剩下北堂蔚与北堂新两人,北堂新眼见父亲北堂戎渡的仪仗已经走远,便一甩蟒袖,大步向前而去,北堂蔚见状,立刻快步紧跟了上去,道:“阿新……”
北堂新却是面色十分冷淡,脚下也不停片刻,只如常道:“皇叔有什么事?”
北堂蔚见状,俊美的面孔上闪过涩然,正色说道:“阿新,我知道你心中愤恨,只是……”
北堂新冷冷道:“不必说了!
事到如今,你还说这些有什么用?你自去娶你的王妃就是,与我有什么关系!”
北堂蔚见他如此冷淡的模样,心中又气又急,索性一把拽住青年的衣袖,道:“……你明知道我对你的心意,又何必这样激我!”
北堂新停下了步子,定定瞧着对方,忽然间就低低地笑了起来,道:“那又怎么样?莫非你要去跟祖父和父皇说,你不娶那孟家小姐了?因为你与我有私情?与你的亲侄儿?你会么?”
北堂蔚顿时一滞,一时说不出话来,北堂新轻声道:“我很怀念小时候,那时我们什么都不懂,整天只会在一起练功玩耍,一起读书……可惜,我们为什么这么快就长大了呢?”
他说完,转身便走,身后北堂蔚一动不动地站着,北堂新大步而行,风吹得他的头发微微拂在俊美的面孔上,却吹不去他转身时倏然落下的泪水。
……
一时北堂戎渡回到永仙宫,北堂尊越正拿着剪刀在修剪花木,北堂戎渡从身后搂住男人的腰,笑道:“二郎好悠闲!”
北堂尊越回头看了北堂戎渡一眼,道:“……这么早就下朝?”
北堂戎渡舒舒服服地抱着情人的腰身,道:“今天没有多少事情要议,自然散朝要早些。”
说着,双手开始不老实地在北堂尊越腰间揉捏着,暧昧道:“昨夜批奏折批到很晚,都没时间跟你亲热一下,现在时辰尚早,不如……”
北堂尊越手上拿着剪刀,岿然不动地仔细修剪着枝叶,道:“……莫非你没看见朕正在忙?”
北堂戎渡不肯撒手,纠缠道:“几盆破花草而已,难道在你眼里竟是比我还重要了?我明明比它们好看多了……二郎,你也理我一理啊……”
北堂尊越被他缠得受不了,沉下脸轻斥道:“……你能不能有些正形?有这个工夫,你怎么不去把正事办了!”
北堂戎渡见他真的不耐烦了,只好灰溜溜地松开了手,自己去批折子。
午间两人用过膳,北堂戎渡便在一旁运功调息,北堂尊越坐在窗下闲闲逗着鸟,不知过了多久,北堂戎渡突然呼吸急促起来,眨眼间额上便沁出了密集的细汗,北堂尊越正给鸟添食水,一时忽然觉得不对劲,顿时回身看去,只见北堂戎渡紧皱着眉,忽然间‘噗’地张口吐出一口血来,北堂尊越脸色立变,想起北堂戎渡今早说的话,只怕是近来他有突破的迹象,但修为到了这种高度,所谓的突破同时也意味着凶险,一个不好,只怕走火入魔也未可知!
北堂戎渡吐出一口血之后,只觉得全身筋脉仿佛针刺一般的疼痛,胸口气血翻涌,他勉力运功想要压住,却似乎力有不逮,竟是提不起什么力气来,脑子也开始昏沉,北堂戎渡顿时心中一凛,知道自己只怕是有了大麻烦,他艰难忍着,想开口,却只觉得全身酸软,内息渐渐不畅……就在这时,忽然有人将他紧密地环住,一只手贴在他的小腹位置,同时耳边已响起一个熟悉的声音:“抱元守一,气固成真……”
与此同时,一股磅礴的真气徐徐注入丹田,将紊乱的气海逐渐理顺开来,北堂戎渡在昏迷前的一刹那,只余下一个念头:怎么会是他?
……再醒来时,已经是掌灯时分,北堂戎渡渐渐清醒过来,只觉得身上并没有什么不适,他缓慢睁开眼睛,周围是熟悉的景物,灯火通明,身下高床软枕,满目所见,静悄悄地没有一个人影,若非口中还隐隐残余着一丝血腥气,几乎就以为下午的一切只不过是一场梦而已。
北堂戎渡慢慢坐起身来,灯光中,面上神情隐晦,他惊疑不定地看着自己的双手,似乎有些难以相信,可偏偏当时那熟悉的声音,那比从前还要磅礴浩大的内力,那个怀抱,除了那个人,还会是谁?可是,若真的是他,那么又为什么……一时北堂戎渡心神已乱,他勉强镇定下来,掀开被子下了床,走到殿外,见外面有听候吩咐的小太监,便问道:“……上皇呢?”
小太监道:“回陛下的话,皇爷正在书房。”
北堂戎渡哦了一声,便顺着走廊行去,半晌,来到一扇朱门前,他迟疑了一下,然后伸手轻轻推开了门,紧接着就看见北堂尊越正坐在书案前,神色安然地看着手内的一卷古书,见他进来,便道:“醒了?”
一面说,一面放下书,取过旁边的小银剪子,将案上搁的蜡烛剪去一截发黑的灯芯,让烛焰渐渐明亮起来,北堂戎渡站在门口,万般言语积聚在胸腔里,最后出口的却只有一句:“……是什么时候的事情?”
这话问得有些没头没脑,北堂尊越却明白是什么意思,他重新将灯罩给罩上,道:“……正极十年。”
北堂戎渡听了,面上的肌肉微微抽搐了一下,半晌,才沙哑着声音问道:“十年了啊……那你为什么……”
他顿了顿,向前走了几步,定定看着不远处的男人,表情艰涩,一字一句道:“你既然早已恢复了修为,为何却什么也不做?你明明可以……明明可以……”
北堂尊越深深看了北堂戎渡一眼,良久,才忽然低低笑道:“不错,朕一向是争强好胜之人,只是……有些事,总比输赢更重要。”
他悠然拿起案上的书,闲闲翻过一页:“……朕认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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