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珂不是个出风头的人,不会憨直到见天儿见着人就跟人说自己要考文工团,故意招人笑话。
不过就是她突然练起舞蹈来,李佩雯总追着问,在她耳边嘀嘀咕咕絮叨个没完,她就搭话回了那么一句,说自己要考文工团。
这原本是自家房里说的话,没出去亮着嗓子招摇去,但她练舞不是一道门帘子就能挡起来不叫人知道的事儿。
院儿里的人问起来,李佩雯也就回了那么一句发癔症呢,一天兴一样,全是三分钟热度,这会儿又要考文工团。
这话一说,邻里乡亲挨个儿把话从嘴里那么一过,那就人人都知道了。
老的像梁奶奶这样的,小的像蒋卓胖琴这样的,没事总要问两句。
闲时打牙祭,也当稀奇事那么一唠。
因为她这嘴里说出来的话过于大,与那不知天高地厚吹着牦牛上天的得可一比,所以人每每问起来,明里暗里的都在笑话她,蒋珂也知道。
她这会儿一眼正拨灶底柴草的蒋卓,把锅里的圆饼翻个个儿,“不是早说过了么,又问,扒拉出新料来,再出去扬着喇叭宣传去宣传队那些个能说会唱的,都没你们尽职,自己个儿家里的事,非得当着笑料说给别人听。”
蒋卓微微直起身子,眉眼越过灶台,向蒋珂,“那你到底还考不考呢都被人笑话成这样了。”
蒋珂掀眼皮他一眼,手里的铲子搭在圆饼上,半晌吸口气,像是给自己打了气,坚定了心思,微微低声道“考,一次考不上就两次,两次考不上就三次,非得让她们瞧见我穿上那身军装不可”
蒋卓着站在灶上烙饼的蒋珂,觉得他姐好像跟以前有点不一样,但仔细,又没有什么明显的不同。
他盯着蒋珂一气,收了神,说“姐,别人都笑话你,但我支持你。
咱们老蒋家,怎么就不能出个正儿八经搞文艺的到时候穿上了那身军装,非得显摆死他们不可。
叫他们见天儿笑话你,也让他们尝尝被臊得说不出话的滋味儿。”
蒋珂蒋卓帮她说话,自觉受用,嘴唇微微抿着笑,应声“嗯。”
蒋奶奶坐在门槛儿边上一直没说话,手里的芭蕉扇子还在摇。
听这姐俩说罢了,着蒋卓就接了句“这话是说起来志气,可到真做起来的时候不定能这么解气。
奶奶老了,都知道文工团那的门槛儿高。
你们攒口气,那就进去了”
蒋珂把铁锅里烙好的饼铲出来,搁去面板上晾着,不再搭这话茬儿。
人说你考不上,你说你非要考上,各执一词,结果没出来前,争不出个你输我赢,所以没必要在这事上空口较劲。
蒋奶奶说罢了那话,摇着手里的芭蕉扇又向蒋珂,瞧着她那做起家务来处处不利索的动作,只觉与她压腿在箱沿儿练腿练腰的又是两个人。
姑娘家家的没个正经心思,成天不是想成文学家就是想成舞蹈家,偏又不是打小培养的,自然不大受人待见。
可是,要是真能穿起那身军装,那还真就没人敢不待见了。
蒋奶奶蒋珂一气,停了手里摇着的芭蕉扇,拇指食指捏着扇柄,腾出另三只手指扶墙,这手拿起拐杖支起身子,跟蒋珂和蒋卓招呼一句出去遛遛弯儿,便晃着身子出了门。
这会儿是傍晚,太阳落了天际线以下,西面只有大片的火烧云,和能烧红人脸的霞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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