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
宁乘被天子封官后并没有走太多流程,几乎是当天宣召当天走,连背后的主子都没能见一面,自然,他能不能顺利到任也是一个问题。
刘陵的居所十分奢华,这是她祖父淮南厉王刘长的旧居,文帝对淮南王一脉颇为仁慈,不仅让刘安继承了淮南的富庶封地,也保留了刘长的居所,刘陵入住之后,这里也渐渐成为淮南王一脉在长安的间客集会之所。
得知宁乘被送往东海就任,刘陵随手丢下一卷竹简,只道:“不必联络了,好在他什么都不知,收了我的钱,便当为我死。”
底下一名年约四十许的间客捋须笑道:“翁主杀伐果断,只可惜不是男儿,否则王意在谁,还未可知。”
刘陵听惯了这种话,她实在觉得这不是什么恭维,而是嘲笑她的女儿身,没搭理这人,又道:“父王为了卫青日夜难眠,此时既然挑唆不成,还是再安插些人手在他身边,如今只有一个,实在不凑手。”
堂下四名间客,一女三男,三名男子都是三四十岁左右,面貌寻常,女间客年纪大些,眉目间有些风尘之气,她也是教导刘陵的师父,见左右无人开口,以袖掩口笑道:“一个服侍人的马弁,真到用时,万一失手更难堪,倒是翁主还记得大将军身边的张次公吗?他如今掌管了北军,手有实权,又得大将军信任,一旦起事,能帮我王甚多。”
刘陵的眉头皱了起来,她虽然结交了许多男人,但基本上都是因为自己喜欢,父王那里真正逼她去讨好的并没有几个,那张次公做盗的出身,长相粗狂丑陋也不合她意,只因他未发迹前曾和她见过一回,跟着卫青封侯后又来找她,只会摇头摆尾狗一样的东西,怎配她折身相迎?
女间客看刘陵怏怏不应,言语之间又软化几分,柔和地道:“老身也知道,翁主喜那少年俏丽的,可如今不过是计从权宜,待他日翁主做了公主,难道还理他?与他结欢一阵,回来再备几个美貌少年……”
刘陵厌烦地拂袖,只道:“父王那里要我收拢花木兰,一心不好两用,暂时搁置吧。”
女间客便没再说,刘陵反而问她道:“我遣人观察了那花木兰多日,他十天半月难得出一趟门,三个月也就去几趟公主府,去几回廷尉家,还是早上去了公主府,下午再去找张汤,除了霍去病也没人上他家门,这人又不好钻营,又不结交亲友,府里不养姬妾,府外没有情人,这样一个人,真教我也不知该怎么下手了。”
刘陵难道就很想在群臣出迎大将军的时候去拉着人说话吗?实在是很难找到机会,偶尔木兰出门在外,又赶上刘陵这里有事,总之没一回能撞上的。
女间客来历曲折,她早年是刘安府上的舞姬,刘安幸过她,也用她接待了许多门客,不少人对她念念不忘,年老色衰后专职教导年轻美姬如何服侍男人,刘陵二十岁后,刘安就把她送了过来,让她教刘陵一些“实用之法”
,这女间客一心向着刘安,来到长安之后没少给刘陵灌输造反的好处。
她也是自认有些计谋在身的,尤其是对付男人,她教刘陵做出放浪姿态以掩盖间客之实,整日里出谋划策的范围都是教唆刘陵以美貌勾引重臣。
说实话,她也没见过花木兰这样的,按说阉人爱财,老人爱名,中年重权,青年重利,少年爱色,色这一项还有人比刘陵强?本就是绝色的美人生下的小翁主,一身的王族气韵,又正是美人盛年,还生得冰肌玉骨,身段窈窕,这也就是同姓了刘,否则送入宫,哪有什么卫皇后的事。
女间客和刘陵的商议进入了死局,换成霍去病那样在府里都待不住的,刘陵有许多法子可以和他相见,可那花木兰就像土坑里的硕鼠不肯冒头,女间客还在努力分析法子,刘陵却叫侍女端了铜镜,她对镜描着眉,含笑说道:“嗳,罢了,他不出门,总有那出门的,只能我与他兄弟先交好,再缓缓图之。”
女间客噎住,花木兰比张次公相貌好些,年纪又小,所以翁主拿他来挡张次公,但比起霍去病,花木兰又差了些颜色,翁主还是爱那又年轻长得又俏的。
自从卫青回长安之后,木兰确实就不大出门了,霍去病来找她,也多半是被她拉着一起待着,毕竟外头天气渐渐热了,她出门得穿两件,否则衣裳被汗透贴在身上,轮廓不像男子,这就很熬人了,在府里虽然也这么穿,但有瓦遮头到底凉快些。
前两天家里还是热闹些的,宝儿和翠兰都在家,小姐弟玩着闹着,比树上的蝉鸣都烦人,然后他们两个就都被送去倪宽那里读书了,一般是早上教习,中午在倪宽家里吃一顿饭,到傍晚之前做功课,倪宽主要是在下午做自己的正职事务,然后傍晚他回家收了功课,再着人把小姐弟接回家来。
张贺是个话挺多的小男孩,他比宝儿大,比翠兰小,刚好是九岁,但学业上确实已经算是师兄的水准了,和花家姐弟做了同学之后,他第一天就和宝儿交了朋友,第二天就摸上了宝儿的小狗,第三天的时候开始替翠兰解答功课,第四天三个小伙伴已经快乐地玩在了一起。
作为学师的倪宽,虽然学识被天子夸赞过,但本人是在张汤手底下做事,先被他塞了儿子过来听课,再被加塞了一对学生,难免有些怨言,但木兰对读书人十分尊重,她虽然认字,但也就是写写叙功战报的水平,她也试图深入学习过,但很快发现这玩意儿行不通。
对于倪宽这样的有才之士,她没什么拿得出手的,只能加厚束脩。
家境贫寒的倪宽很快接受了这样的补偿,教起学生来更用心了,他家也有一个小女儿,很快就成了翠兰口中的倪姐姐,看得出来小姑娘在倪家过得相当开心。
而同样是学童教育,霍去病为霍光找了个严厉的先生,直接住进冠军侯府,每日清晨等霍光过来早读,老先生也不打不骂,教育观念领先许多大儒,但是罚抄书,起得晚了抄书,背不下来功课抄书,字写得不好,这书还得抄啊。
繁重的课业让霍光每日睁开眼睛脑子里就全是功课,小姑娘们的争风吃醋他本来就很烦,因为课业发了几回火之后,管事觉得火候也足了,先是打发两个婢子去前头端茶,再是带走一个最活泼的婢子去书房磨墨,都没见霍光有什么反应,最后管事把显儿从霍光身边调走,还挑了个清闲活计让她做。
霍光第二日没见到显儿,果然问了一句,他身边此时还剩两个一贯安静的婢子,其中一个有些羡慕地道:“管事让显儿去养狗,狗房那里可是天天能吃肉的。”
霍光张了张嘴,想说什么,低头看了一眼高高摞着的木牍,想到显儿在时只会缠着他玩,揉了揉眉心,只道:“过些日子再调她回来吧。”
霍光在家忙着读书,霍去病可闲了,他本就习惯了蹭百家饭,早上进了一趟宫,跟着天子吃了顿饭,中午溜溜达达凑齐了一些少年蹴鞠,傍晚去卫府看舅舅,又吃了顿晚食,赶在宵禁之前去了西市买了两份炙兔肉,就匆匆往回赶,他想趁着热乎让木兰吃上。
霍去病之前从不在市集上吃东西,但喝过路边摊的米浆之后,他渐渐地发现市集上的东西滋味其实也不错,这家的炙兔肉是他向一起蹴鞠的少年打听来的,木兰吃过一回,直说好吃,可她又不肯为一份炙兔肉出门。
怀揣着用荷叶包裹的热腾腾的小食,霍去病只觉得心中万分愉悦,丝毫没想起来这事派遣仆役是一样的。
少年驾马没什么顾忌,霍去病的马术不错,而且这会儿天快黑了,路上也少有行人走动,就在一处巷口的马车刚要行驶出来的时候,霍去病鞭马两下,在车驾冒头之前策马掠过。
巷子里的奢华香车反被这一惊,晃动车厢,刘陵还以为撞上了,施施然掀开帘子,只见到自家的马车夫。
刘陵瞪起眼睛,“人呢?”
车夫瑟缩,指指前头都快跑没影的一人一马。
刘陵气急,她从早上就在追霍去病的足迹,不想他直接进宫,到中午实在熬不住找了地方避暑,等得睡着了,睡醒又要补妆,没赶上霍去病蹴鞠完去卫府的路,好不容易等到他离了卫府,谁想他在长安市上也纵马飞奔!
这一日工夫算是白花了。
等刘陵气呼呼地回到府上,女间客问起时,忽然想到什么,疑惑道:“那霍去病去卫府都是三五日一次,皇宫那里,天子不叫他不去,就算他和花木兰好,为什么每日上一趟他家门?再好的兄弟,也不至于如此。”
刘陵愣了一下,随即眉头都拧起来了,说道:“你是说,花木兰可能喜好男子,每日勾搭冠军侯过府?”
女间客噎住,就算翁主你再爱俏,这话也太偏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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