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无言,回到酒楼的房间,任霁宇重重往床榻上一坐,心里像堵着块石头一样的不舒服。
房里没有点灯,但床榻上的凌乱依稀可触,便想起那场被打断的亲热。
於是任霁宇不免有些奇怪,自己和宋遥究竟算什麽关系?照理都已亲密至此,但他对他的了解却屈指可数,或者宋遥根本没把他当作什麽人,便又想起那时候晋王对宋遥说的话──
「我留不住你,这天底下也再没有可以留住你的人。
」
原以为只是见拉拢未成所以杀人灭口,而话里的意思,直到今日才算有所明白。
眼前这个人,心里究竟装着什麽?
总是飘忽地,兜兜转转,似乎在找寻着什麽,同时又在逃避,没有一刻的安心……
宋遥仍是坐在窗下,窗外晨光微现,沾湿了衣衫的夜露带着清冷的气息。
不知过了多久,黑暗里传来一个清澈甘洌的声音,淡淡的,带着几分疲惫。
「任少爷……有没有兴趣听我的过去?」
不待任霁宇回答,他便自顾自的说了下去:「那一年,金科提名,大殿之上,皇上亲点,列为榜首,年届弱冠……」
晨曦东驾,一夜无眠,听他用平静冷淡的声音缓缓讲述自己的过去。
金殿之上的一鸣惊人,过於耿直而被排挤被贬为小小的知县……大志不展,积愤於胸,便为晋王利用,一步一步走上错途。
从知县又被升为知府,於是豢养心腹,私扣公款,明着是人人称道两袖清风的好官,背地里却在谋划着揭竿而起、颠覆王朝……
同时也知道了,晚上见到的那个清冷艳丽的人物原来就是名贯京城的无双公子,他曾倾慕於他的才艺绝傲……也是那个人,让他一脚跨入淮王的陷阱,暴露了自己。
接着便是九水溃堤,水淹江州,数万百姓命丧於他面前,这便是他的心结,他久久摆脱不去的梦魇。
後来的事便是他知道的,他被定了罪,被刺配到他们这个偏远的地方。
於是,原本一南一北一官一民根本不可能有交集的两个人,就着这样相识。
宋遥说完之後便陷入长久的沈默里,微露的晨光自窗格透了进来,使得没有点灯的房间里亮了一些。
他看到他偏着头看窗外,就和那个夜晚之後的清早一样,寂寞而茫然的眼神。
「宋遥?」他唤了他一声,感觉若是不叫醒他,他就会永远这麽看下去,直把外头看出个窟窿来。
宋遥没有回答,但眼睛轻眨了一下,显然神思被唤了回来。
晨光勾勒出他俊挺的轮廓,在他纤长的眼睫上跳跃,那样的美好,却令人徒然伤感。
任霁宇站了起来,走到他面前,被声响吸引了回过头来的宋遥微微抬眸看他,眼睛扑眨扑眨,似乎在问他,有什麽事?
这个,紧锁心扉的人……
任霁宇探手挑开他的鬓发,抚上他烙着金印的左脸,对方很明显的瑟缩了一下,却是没有如第一次那般反应激烈地拒绝他的碰触。
那丑陋的将要背负一生的耻辱,也是他那坎坷官路的终点。
他做错了什麽?他不过是想一展宏图,不过是想为民请命,只是因为这个念头太过强烈,而终至走上了错路。
心疼,以及深深的……怜惜!
「宋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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