雅各布觉得自己真是魔怔了。
这个世界上,除了虚构的情故事,还没有谁因为情而放弃现有的一切。
但就在刚刚,他望着安娜天真美丽的脸孔,居然想问,她有没有可能跟他一起离开。
去哪里不知道。
总之,离开这里。
他有头脑,有手段,有能力,可以为她创造一个无忧无虑的生活环境。
先生给她的,他也能给,甚至会倾尽全力给得更多。
只是,与此同时,他也会失去一切,失去现有的地位、名声、信用更重要的是,失去最敬重的先生的信任。
他喜欢安娜,也敬重先生。
假如没有谢菲尔德,他连带安娜离开、重头再来的底气都没有。
人的一生,会上不同的人,会在情开始之初,冲动地许下相伴一生的承诺。
但大多数承诺,都会被时间、金钱、琐事磨蚀得所剩无几,剩下一点儿岌岌可危的羁绊,勉强维系住两个人的感情。
也许一生还没有走到五分之一,两个人就已经分道扬镳。
人可以再找,贵人却可遇不可求有的人可能终其一生都碰不到一个贵人,碰不到一个知音似的长辈,他却碰到了,应该庆幸,应该感恩,而不是谋划着怎样背叛对方。
谢菲尔德给了他拥有最高权限的职位,给了他大展手脚的天地,他是那么信任他,重用他,把他当成亲生儿子一样培养,他却险些因为荒谬的单恋,而生出背叛谢菲尔德的想法,实在是卑劣至极。
回到卧室,雅各布先去洗了个澡,然后倒了一杯烈酒,在几乎能灼伤喉咙的刺烫酒液中,回想起前半生。
他二十岁进入集团实习时,谢菲尔德才四十六岁,却已经在各行各业赫赫有名,筑起如日中天的垄断集团。
那时,谁也不知道谢菲尔德是贵族出身,只觉得他不仅头脑冷静理性,气质也与众不同,有一种与生俱来的、几近冷漠的优雅。
雅各布当时着谢菲尔德,与所有人一样大气不敢出。
谢菲尔德这样的人,距离他太遥远。
雅各布的父亲是一位精通人类学的专家,战争打响后,学校不想再在人类身上较劲,他的父亲自然而然地失了业,待业在家中。
随着时间的流逝,全世界都笼罩在原子弹的阴云里,他的父亲预感人类不久后就要灭亡,决定先走一步在他出生的第二年,用氰化物结束了自己的生命。
他的母亲为了将他抚养成人,无可奈何地变卖了房产,搬到一栋简陋但安全的公寓里。
他从小在工人们粗野的伦敦腔中长大。
进入耶鲁大学后,他的口音引来了不少异样的目光。
到那时他才反应过来,原来口音也能反映贫穷。
他花了几个月的时间,学会了上流人士最为推崇的牛津腔。
他以为改变了口音,再加上耶鲁大学本科生的身份,就能被人赏识与认可。
谁知这个世界上,还有很多出身比他更好、学历比他更高、口音和举止比他更优雅的精英人士。
他再怎么努力,都不可能跨越阶级上的差距。
假如没有谢菲尔德的赏识与资助,他的人生可能只比普通人好上那么一点儿,至于好多少,取决于运气,而不是他的能力。
谢菲尔德发现了他的才华,资助他拿到了芝加哥大学的博士学位,给了他通向金字塔顶端的机会。
一旦他继承谢菲尔德集团,他的父母,他的子女,他的后代,都将因为谢菲尔德而改变人生。
谢菲尔德是比他那个研究人类学的父亲,更加像父亲的存在。
想到这里,安娜在他心里激起的炽烈的欲念,总算平复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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