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桃从阁楼探过头来,担心地叫了一声,姆妈。
玉卿站起身,湿着眼眶说,天晚了,我该回去了。
玉宝也站起身说,我送玉卿。
玉凤趴在桌上,整张脸埋进手肘里,肩膀一抽一抽。
她们都想迫切离开,但楼梯间陡峭漆黑,玉卿摸半天绳子才拉亮楼道灯,摸了一手灰。
灯光也灰蒙,只得一步步慢下来,拐角处互相搀扶一下,想起当年俩人在楼道里蹦蹦跳跳,身轻如燕,感叹世事无常,不由鼻头发酸。
李家阿奶在灶披间喂猫吃鱼骨头,听到响动望过来,笑眯眯说,姐俩感情霞气好。
玉宝玉卿笑笑不响。
出了灶披间,夜风穿堂过弄,湿意丝丝扑面,倒让人精神一振。
玉宝说,我上去拿洋伞。
玉卿说,这点小雨,勿用麻烦,出了弄堂口就是公交车站。
玉宝便没回去,走两步说,今天妹夫没来?玉卿说,嗯,张国强怕陌生。
玉宝说,原来妹夫叫张国强,我们算陌生么?玉卿不语。
玉宝叹口气说,我一直希望玉卿比我和玉凤过得幸福。
玉卿反问,啥叫幸福?玉宝被问住了。
玉卿说,有桩事体一直困在我心间,不讲出来觉得对不起二姐。
玉宝说,啥事体。
玉卿说,当年上山下乡指标是给的玉凤,玉凤为了不去,慌急慌忙就嫁了认识没几天的黄胜利。
我听到玉凤和姆妈私底话,就是利用二姐的善良,好顶替玉凤去新疆。
玉宝说,过去的事体,还提做啥,又不可能时间倒转,重新再来,白白给自己添堵。
玉卿沉默会儿说,二姐心态好,就当我没讲过。
老虎灶开着门,亮黄灯,虽然冷清清,但一张桌两板凳坐着两人,一眼认出一个黄胜利,另外是个女人,看得清爽,烫着菊花头,穿一件无袖圆领泡泡绉纱白底红点的睡袍,两条光溜溜的肉胳膊圆润结实,正拎起壶往黄胜利杯里倒茶,说说笑笑。
玉宝看了女人陌生,玉卿说,阿桂嫂,老公是船员,一年有大半年漂在海上,守活寡。
玉宝不由恍惚,过了这些年,有些人当真认不出了。
阿桂嫂凑近黄胜利耳语,黄胜利大笑着转过面孔,正巧看到玉宝玉卿并排也在看来,六目相对,都有些紧张。
黄胜利拎起地上的热水瓶,起身走出来说,玉卿要回去了?难板来再坐一歇再走,玉卿摇头说,要赶最后一趟夜班车回去。
黄胜利说,再坐一歇,我开车送玉卿回去。
玉卿说,太麻烦,我先走了,再会。
黄胜利本身就是嘴巴讲讲,转身悠哉游哉地回家。
玉宝看了眼阿桂嫂,阿桂嫂弯着腰在打腿上的蚊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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