鹤山先生心不在焉地感慨了一句。
“其实没想象的那么麻烦。”
汪管事笑道,“您,这花圃旁边都有沟渠,从邗江直接引水浇灌。
若遇暴雨,底部亦有排水引去别处。
根本不劳人力。”
他本想多介绍几句,可他发现鹤山先生心绪不佳,便知趣地闭上了嘴。
他引着三人走到花藏池的底部,这里只立有一间轩敞竹轩。
和外头的华丽相比,竹轩简朴得紧,无论屋梁门窗、椅榻案架,皆为竹制,门口还放养了几只白鹤。
站在竹轩门前举目环顾,周围是一圈圈梯田一样的高坡,上面花草层叠,像极了一片片花萼,把来人如花蕊一样拢在中央。
直到这时,客人才能明白,为何要叫“临花藏池”
。
不是人藏花于池内,而是花藏人于蕊中。
一个身材挺拔的中年男子从竹轩迎了出来,先深深一拜,然后亲热地搀起对方的手,道“鹤山兄,久违我知道你生性简淡,所以特意选了这竹鹤轩,办了一桌山间清供,不必被俗念萦心。”
鹤山先生勉强一笑,道“极甫有心了。”
这人自然就是富甲扬州的汪极,汪极甫。
汪极与鹤山先生并肩进了竹轩。
那个佝偻苍头停在门外守候,女子却紧跟着进去了。
汪极略觉惊疑。
鹤山先生道“前日老夫自武夷山中得了一味花茶,不需焙制,味道新奇,特携来与极甫品评不过,这花茶需得现配方好,所以我把茶婢也带来了。”
汪极大喜,连声说好好,竹轩里有现成的茶具。
他吩咐汪管事先不要布菜,先和鹤山先生各自坐定,闲谈起来。
那茶婢不消吩咐,自去竹架上取了十二先生,从腰间小袋里取出各色花瓣、根茎细细调制起来。
汪管事知道这时主人不喜打扰,连忙退出竹轩。
他见那个苍头还站在旁边,好心凑过去,说,要不要去伙房吃些消夜苍头垂头“嗯”
了一声,连谢也不谢。
汪管事心想郭家香门第,也有这么不知礼数的仆役,给他指了伙房的方向,便自顾自走开了。
两人离开之后,竹轩附近重归静谧。
不过一炷香的工夫,茶婢已调好了茶粉。
恰好旁边铁壶新水已沸,她便把茶粉小心倾入盏中,以滚水一浇,再用茶筅轻轻击拂。
其时,从大内到民间,流行的乃是叶茶冲泡,但雅人好古,仍不时追慕前宋点茶之法。
汪极见这茶婢动作如行云流水,燲盏调膏,冲点击拂,不见丝毫窒涩,不由得赞叹了一声。
很快茶婢端出两盏茶汤,恭恭敬敬献到案前。
汪极端起盏来,先有一股香馥之味扑鼻,再茶汤呈青白之色,比极品纯白色略差一等。
不过,鹤山先生也说了,这花茶只是品个新奇,未见得多么精妙。
汪极便把茶盏送到唇边,轻轻啜了一口。
这茶汤的味道吧,说实话,并不像起来那么好。
腥中带涩,喉咙处甚至还挂着一点苦味。
汪极本以为会有回甘,可略一回味,苦味更盛,好悬没一口吐出来。
他微皱眉头,正要搁下,却见鹤山先生冲着自己点头,只好硬着头皮再举起盏来,像吞服药汤一样把里面茶汤啜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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